太医震怒的斥责余音在死寂的寝殿嗡嗡回响。沈昭昭跪伏在地，肩膀因极力压抑的啜泣而细微抖动，像一片被狂风蹂躏至残破的枯叶。李嬷嬷眼中淬毒的寒光几乎要将她洞穿，冰冷杀意凝成实质的网，紧紧缚住她的呼吸。
谁也无暇留意那拔步床深处。
锦被之下，楚云泽几近全无血色的指尖，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极其微弱地、近乎幻觉般地勾蜷了一下，仿佛濒死蜘蛛最后的抽搐。他眼睑下方那片浓墨重彩的暗影里，无人注视的鼻翼，倏然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翕动。
一丝劣质茉莉香粉混合着泪水的咸涩气味——沈昭昭刚才不顾一切靠近时沾染在他鼻息间的那缕污秽气息——如同投入死潭的最微小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入他那几乎停止的意识深处。转瞬即逝，未留下任何涟漪。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
“呃……”
一声如同砂砾摩擦过枯骨的、嘶哑破碎的单音，从楚云泽紧抿如线的唇缝间骤然挤出！声音轻如游丝，混杂在沈昭昭的抽噎声中，几乎被彻底忽略。
但李嬷嬷和靠得最近的王太医，那僵硬的背影却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猛地一震！
“王爷？！”李嬷嬷霍然转身，枯槁的脸上瞬间爆发出混杂着狂喜和惊怖的光芒！她如同扑火的飞蛾撞向床榻，“王爷！您是不是醒了？！您听见老奴了吗？！”
王太医也抢步上前，指尖颤抖地再次搭向楚云泽的手腕。
只见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孔，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奇异的病态潮红！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地痉挛、抖动！他整个人在锦被下开始痛苦地抽搐，喉间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胸腔内奔涌的什么东西彻底撕裂！
“太医！快！王爷…王爷他要吐——”李嬷嬷骇然失声尖叫！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楚云泽猝然弓起上半身，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肝胆都呕出的剧烈呛咳后，墨绿色混合着胆汁的污秽黏液，夹杂着细碎的黑块和脓血丝状物，猛烈地喷溅而出！腥臭刺鼻的气息轰然炸开，席卷整个寝殿！
“呕——咳咳——噗——！”
污秽喷了扑到床前的李嬷嬷满头满脸，也溅洒在昂贵的锦褥和地砖之上。楚云泽的身体软软地倒回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重粘稠的杂音，唇边、下颌一片狼藉。
“老天！呕出来的是……是脏腑深处的淤毒败秽啊！”王太医手指下的脉象狂乱如脱缰野马，他惊骇地盯着那摊秽物，目光如炬般扫过其中异常显眼的成分——
那些细碎的黑块并非纯粹的凝血或坏死组织，它们粘附着、甚至包裹在一种半融化、带着特殊油脂光泽的蜡状物之中！
这景象如同电光石火劈入王太医脑海！
他行医数十载，见过太多宫廷阴私，瞬间就明白了那蜡状物意味着什么！
“蜡丸？！”他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蜡质……是有人以蜡丸封毒？！王爷方才那番动静，莫不是……莫不是这蜡丸被强行激出，裹挟着内腑深处的毒淤一起呕了出来？！”
这匪夷所思的现象瞬间冲击了他毕生所学！是误打误撞的拔毒？还是毒上加毒、催命更急？！他惊疑不定的目光猛地扫向旁边污秽不堪、已被吓傻、只知道捂嘴干呕的李嬷嬷，又倏地转向地上那摊狼藉中若隐若现的蜡质残留与黑色毒块，心脏狂跳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