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你马上就满26岁周岁,也该谈个男朋友了。”王美玲又向后倚着枕头半躺到病床上,边说着边拍拍床沿,示意让女儿坐过来。
郑飘飘先拿起保温水壶给妈妈倒了杯水,端起水杯贴到另一只手的手腕内侧,试了试水温,感觉不烫就接着递给了妈妈。
王美玲接过水杯,又拍了拍床沿。郑飘飘坐下来,故作调皮地看着妈妈说:“妈,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早晚会给你领回家一个怎么样?”
“你不是经常来这个市医院吗?刚才那个柳......”
“妈——”郑飘飘猜出妈妈想说什么,快速打断了她的话,说:“人家可是刚上班的博士,我们根本不认识,差别也太大了。”
“你哪里差了?”王美玲说。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漂亮、孝顺、聪明、能干,要不是家庭的拖累,最起码现在也是研究生毕业了。
“开始输液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打断了母女两个的谈话。
郑飘飘站起来,给护士让出位置,终于松了一口气。越来越害怕和妈妈单独相处,就是因为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引起她的怀疑,才不会让她担心。所以,她宁肯住在单位宿舍里,也不愿回家面对妈妈。
查房结束,正副主任们去自己的办公室,医生们也陆续回到医生办,分别坐到了自己的工作电脑跟前。
医生办公室里,中间8张小办公桌横成两排靠在一起,8台工作电脑正好是4对相对排列。还有两张办公桌横向摆在两头。靠近门口一头的办公桌上没放东西,另一头横放的那张也安了一台电脑,旁边还连着有一台打印机。十把办公椅围着办公桌,均匀的放了一圈。
除了急症抢救或手术的家属签字,市人民医院已经完全实现病历无纸化管理,病历车早就消失不见了。
最内侧的墙边,是一排文件柜和一台饮水机,接着是一个多层的立体杯架,放着医生们的水杯、咖啡杯等好多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杯子。
门口办公桌对着的墙壁上,挂着无影阅片灯箱,下边紧靠着的也是一张办公桌,稍大点,桌子里侧有一张斜立在墙上的白板,上边写着:2026年6月30日,今日手术:7床、19床、31床,今日病例分享:28床 王美玲。
柳亚寒的工位在靠近门口里侧的第二张办公桌,阿强在外边紧挨着他坐下。一般研究生没有固定的工作电脑,上班的时候,哪个位置闲着就去哪个位置,和打游击一样。
他们组还有一个主治医师刘洋,与对面医疗组的组长吕冰一起去省里学习培训了,她的工位就在柳亚寒左边,不过柳亚寒还没见过他。
柳亚寒今天本来是休班的,他原本想昨天下班后回老家看看,没想到去找李刚请假他没同意。
李刚问:“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想回去看看。”他如实回答。
“年轻人,刚上班,不能总想着回家,要以工作为重。而且,明天主任查房肯定要看王美玲的,你不在也不大好。”李刚给他上起了政治课。
自己回来市里上班,不就是为了能经常回家吗?柳亚寒心里有点烦躁,但李刚说的也确实有道理。那就等等再说吧。
他查阅了所有分管病人的病历,也完善了各项医嘱,又开始记录病程,键盘敲击如飞。阿强看着,惊讶加佩服,不由自主的撇起了嘴,用眼角瞄了一眼对面的研究生小黄。小黄和小郑,正一左一右坐在薛然身边,看他修改着本组病人的医嘱。
有心电感应似的,小黄也抬眼看向阿强。阿强冲柳亚寒努努嘴,对着小黄眨巴眨巴眼睛,又竖了竖大拇指。小黄也心领神会地向他回了个大拇指。
“有问题?”柳亚寒注意到阿强在走神,问了他一句。
阿强悄悄地说:“哥,你平时做那么多手术,还有这等记忆力和基本功,都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柳亚寒眼睛没离开电脑,敲击键盘的手也没有停止,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眼到、脑到、心到,熟能生巧,功到自然成。就这么练!”
不过是一套谁都明白的大道理,阿强在心里嘀咕着。
其实阿强总觉得,他一定是走了捷径,否则不可能在短短6年的读研时间里能达到现在这么高的水平。
柳亚寒明白阿强的疑惑,但自己说的也的确就是事实。学医的道路上,哪有什么捷径可走呢?简直是个笑话!
那些翻烂了的教科书,电脑里超过100G 的听课和工作笔记,凌晨三点还亮着灯的实验室,曾经36个小时不合眼连轴转做十几台常规加急症的手术,还有跟着老师奔波于国内外各地参加的医学论坛、专业会议......
所有这些,都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路,都是自己努力过的痕迹。但目前的水平,离自己的目标或者说理想,成为德艺双馨的国内名医,还距之甚远。
小黄也好奇得半趴到办公桌上,探过头看着柳亚寒,接过他的话说:“柳医生,你的记忆力可真好,那么多化验指标,背得准确无误,这么厉害的我还没看到过!”
薛然正录着医嘱,看到小黄的样子顿时沉下脸来。住院医小郑嗅到了紧张的味道,伸出一只胳膊绕过薛然身后,轻轻拽了一下小黄的衣服。
薛然这人各方面其实都很好,就是有时候有点小心眼。小黄被小郑拉了一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没等柳亚寒回答,就赶紧坐回到椅子上。
柳亚寒刚想说话,一抬头不见了小黄的踪影——被电脑挡住了视线。他站起来,对着小黄说:“下午,等到下午分享病例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我是如何做到的。”
说完,他拍了一下阿强的肩膀,命令的语气说:“你先听着,我去趟卫生间。”就走出了办公室。
小郑偷瞄了一眼薛然的脸,还是沉沉的拉得老长。他讨好似的小声对他说:“那些数据根本不用背,在移动查房机上又不是看不到。”
薛然没说什么,继续紧紧盯着电脑敲击着键盘。小郑想了想,又接着说:“不就才做了一台手术、背了几个数吗?有什么了不起?一直冷着个脸,还臭显摆!”
小郑是去年省医科大学心内科硕士毕业。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标榜只要博士的医院人事,竟招了这样一个硕士进来。他平时好像热衷于察言观色、逢风拍马,一点看不出是省重点大学研究生的样子。
薛然这会儿脑子里其实想的是病人的情况,听到小郑说起来没完没了,火气顿时升起来:
“知道我现在处理的是几床吗?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