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墨砚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很冷,还在抖,但掌心干燥。
云鹤的尸体就在我们脚边,血已经不再流淌,开始变得黏稠。
“我杀人了。”墨砚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杀的是云鹤。”我纠正他。
这不是一回事。
他沉默了,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我没管他,蹲下身,利落地将云鹤身上的储物袋和那个小药瓶解了下来。
打开储物袋,里面东西不多。
几瓶普通的疗伤药,一袋干粮,还有十几块下品灵石,对我如今的状况毫无用处。
我把目光投向那个白玉药瓶。
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溢出,不是草木的清香,而是一种混杂了多种珍稀灵材,醇厚到近乎霸道的香气。
瓶子里,只有一枚丹药。
通体赤红,上面有九道细微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
“九转蕴神丹。”
一个念头直接出现在我脑海里,是师父留在记忆里的东西。
这是专补魂魄的上品丹药,一颗就能让元神受损的修士恢复如初,千金难求。
云鹤这种人,身上居然会有这种宝贝。
想来是大长老赐下,让他用来应对突发状况的。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用,就死在了师叔手里。
我的魂魄,被幽冥隙的隙主留下了印记,时时被死气侵蚀。
墨砚的魂魄,是硬生生从幽冥隙里捞回来的,虽然靠着我的生机补全了,根基却依旧不稳。
这颗丹药,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救命的东西。
我把药瓶递给墨砚。
“你吃了它。”
墨砚怔怔地看着我,然后摇头,把药瓶推了回来。
“你比我更需要。”
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腕的黑线上。
那几道细如蛛丝的纹路,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我的魂已经回来了。”他开口,声音不再颤抖,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我只是虚弱,调养些时日便好。你手上的东西,才是性命攸关。”
“我自有办法压制。”
“什么办法?靠吃那些黑地蕈吗?”他第一次反驳我,语气有些急切,“那东西只能镇,不能解!小蘅,我不能再让你为我……”
“那就一起死。”我打断他,语气平静。
他愣住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你若不吃,我便将它扔了。我们两个,就一起在这惊蛰谷里,等着被那黑线拖回去,或者被大长老的人堵死,选一个。”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
我们僵持着。
谷口的风吹过,带着一股黑泽沼特有的腐臭味。
我不再废话。
我当着他的面,拔掉瓶塞,将那枚九转蕴神丹倒在掌心。
然后,在墨砚震惊的注视下,我用两根手指,将那枚珍贵无比的丹药,生生捏成了两半。
丹药的灵气瞬间散逸了一部分,让我心疼得滴血。
但我顾不上了。
我掰开他的嘴,不由分说地将其中一半塞了进去。
“咽下去!”
他似乎想吐出来,被我狠狠瞪了一眼,最终还是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我将剩下的一半,扔进自己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的暖流瞬间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那不是药力,是最纯粹的魂力。
我立刻盘膝坐下,引导着这股力量,去冲击手腕上的黑色纹路。
灼热的魂力与阴冷的死气悍然相撞。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手腕传来,我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线在皮肤下疯狂扭动,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蛇,拼命抵抗着魂力的洗刷。
另一边,墨砚也盘腿坐下,他的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他刚刚重塑的魂魄,还承受不住如此霸道的药力,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守住心神,炼化它。”我的声音有些变形。
他咬着牙,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我教他的静心诀。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手腕上的剧痛渐渐平息,那股磅礴的魂力,终究是占了上风。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魂魄深处的那一丝属于隙主的意志,被硬生生磨掉了一层。
手腕上的黑线,颜色变淡了许多,几乎看不见了。
虽然我知道,它只是潜伏得更深,但终究是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我睁开眼,看向墨砚。
他身上的红晕已经褪去,脸色恢复了正常,呼吸平稳绵长。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凝实厚重,不再是之前那种风一吹就散的单薄感。
半颗丹药,让他彻底稳固了魂魄的根基。
“暴殄天物。”
师叔干涩的声音,不知何时在我们身后响起。
他看着地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玉瓶,看不出情绪。
“九转蕴神丹,就这么被你们两个当糖豆吃了。”
我撑着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吃,留着过年吗?”
师叔没理我的话,他走到云鹤的尸体旁,用脚尖踢了踢。
“谷里的土,不喜欢浪费。”
他看向我们。
“埋了他。”
“用你们的手,把他埋进这片养活了你们的土地里。”
“然后,”顿顿了顿,那空洞的眼窝里,仿佛闪过一抹幽光,“惊蛰谷外,又来了几只更肥的苍蝇。”
“我想看看,吃了半颗丹药的你们,够不够资格,做我的清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