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质和齐悦溪并没有休息,匆匆咽下带来的干粮,便直奔张福生家。
推开虚掩的院门,压抑的悲伤扑面而来,几乎凝滞了空气。
张宇正失魂落魄地收拾着父亲的遗物,一旁的小凳上,母亲刘芳枯坐着,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灵魂已随丈夫一同离去。
“宇哥。”周质率先走了进去,齐悦溪紧跟其后,心头沉甸甸的。
张宇闻声抬头,看到周质,脸上立刻浮现出疲惫与抗拒。
“小质,我说过了,这事没商量。爸已经走了,就让他安息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无力感。
周质没有争辩,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而真挚:
“宇哥,张叔待我如子,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一辈子。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走的?这不明不白,真的是张叔想要的安息吗?”
听到不明不白四个字,张宇身体微微一震,斥责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唉……”
“小质,我懂你的心,可查清楚了又能怎样?爸能回来吗?生前已经受了很多罪了,现在让他在地下也不得安宁,我这当儿子的……”
他哽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他不想打扰自己的父亲,害怕违背孝道。
周质的目光穿透张宇眼中的迷茫,“宇哥,你知道我爸妈走的时候,我才多大?那时候为什么也不懂,充满了无助。
那种不明不白,我是多想调查清楚啊。
现在,张叔也走的这样不明不白的,这次有机会摆在眼前,我不想错过,也不想你将来也像我一样,被这根刺折磨一辈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张宇心上,也重重砸在齐悦溪的心坎上。
齐悦溪脸色瞬间苍白,周质父母的死,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
如果真如她的父亲有关……她不敢想象周质此刻心中翻涌的恨意。
失去母亲已让她痛彻心扉,她无法想象九岁孩童骤然失去双亲的绝望。
张宇陷入了更深的挣扎,周质的话像锤子敲打着他的固执。
他看看母亲无声的泪眼,再看看周质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定,他确实害怕自己将来会后悔,会像周质一样被执念日夜啃噬。
安宁与真相在他脑中激烈交锋,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孝道和对亡者的敬畏,一边是对未来可能陷入无尽悔恨的恐惧。
最终,对未来的执念和对周质那份感同身受的理解,压倒了眼前的顾虑。
他也不想未来几十年都在如果当初……的折磨中度过。
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良久,张宇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干涩地开口:“小质,如果真能查出个真相,那你就试试吧。”
说完,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没再看周质,也没看母亲,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回了屋子。
这个决定让他充满了负罪感,尤其是对母亲,他需要独自消化这份煎熬。
“宇哥,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周质对着他的背影,郑重承诺。
得到许可,两人心情复杂地离开。
路上,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齐悦溪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周质,如果最后查出来,你父母的死,真的是我父亲造成的,你会怎么办?”
周质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盯着齐悦溪。
那眼神里翻滚着太多东西,痛苦,仇恨,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不知道。”他声音冰冷,“也许,会把他交给警察,让法律裁决。也许……”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我会亲手杀了他。”
齐悦溪的心瞬间沉入冰窟,脸色惨白如纸,她知道,如果真相如此,她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周质复仇。
那是血海深仇,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周质接下来的自嘲打断。
“呵……”周质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像他那样厉害的人,法律真的能管得到吗?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真的能杀得了他吗?
还有……”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他并没有忘记身上还存在的异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这句话像是对命运的叩问,也像是对自己无力的悲鸣。
说完,他不再看齐悦溪惨然的脸色,转身大步向前走去,独留齐悦溪呆立在原地。
次日清晨。
苏逸尘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昨日的消耗并未完全恢复,眉宇间带着一丝疲倦。
但时间紧迫,三人还是按计划来到了张宇家。
当张宇看到苏逸尘和齐悦溪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尤其是目光落在斯文俊秀,脸色不佳的苏逸尘身上时,疑虑瞬间放大。
他一把将周质拉到院角,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小质,你跟我说实话,就他们俩?尤其是这个……”
他朝苏逸尘方向努了努嘴,“这么年轻,看着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不开膛破肚就能验尸?你……不是被人糊弄了吧?”
在张宇的认知里,验尸是法医拿着刀锯的场面,与眼前这个文弱书生形象格格不入。
周质回头看了一眼倚着门框,闭目养神的苏逸尘,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道:
“宇哥,相信我一次。我见过他的本事,虽然看起来不像,没问题的。”
张宇看着周质眼中的坚持,又看看苏逸尘那副不靠谱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
上午,一群人去往后山坟地。
张福生的新坟孤零零地矗立在田边。
当张宇向的几位有威望的长辈和村里几个关系好的壮劳力提出要开棺时,如同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巨石。
“什么?!开棺?!宇娃子,你疯了吗?!”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叔公气得胡子直抖,跺着脚。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爹刚下葬,你就挖他出来?这是大不孝!要遭天谴的!”
“是啊张宇!使不得啊!这动了风水,惊了先人,对你们家,对村子都不好啊!” 另一个中年汉子也急切地劝阻。
“福生哥一辈子为村里操劳,死了还不能安生?张宇,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