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长睡了一整晚的梅亭玉总算被尿憋醒。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开始唤人,“梅香,梅香!”
“哎。”梅香端着盆进屋,扶他起身,“主子,已经卯时了,快起来用早膳吧。”
“梅香,我睡得头好晕。”
梅亭玉软软靠在他身上,“下次再也不睡这么久了。”
唉,话本子真好看,就是越看越累,自己也算是日理万机了。
梅香扶他净了手,又伺候着洗漱换衣。
铜镜里映出梅亭玉泛着睡印的脸颊。
他全程眯着眼,若非被两个男侍一直扶着,怕是早从梳妆凳上滑下去了。
梅香失眠了一晚上,此刻替他挽发的手顿了顿,忍不住轻声道,“主子,您的命可真好。”
为什么这么好的主君会是他的妻主。
“废话,还用你说。”梅亭玉眼皮都没抬一下。
“……奴的意思是,要不您…多关心关心主君。”
梅亭玉霍然睁开眼,“你爱慕妻主?”
“……”梅香立刻跪了下来,“奴不敢。”他自然是爱慕的。
但主君那样的人物,是云端的皎月,怎会瞧得上泥地里的尘埃?
能替她守着夫郎,已是天赐的恩典。
梅亭玉却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敏锐。
他坐起身,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的陪嫁,“不敢,也就是说你会。”
梅香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没有争辩,深深伏在了地上。
梅亭玉便什么都懂了。
“好啊梅香,我对你这般好,到头来,你竟敢肖想我的妻主!”
他猛地拍桌而起,却忽然两眼一黑,踉跄往边上倒去。
梅香慌忙站起身去扶,却被反手甩了一耳光。
“啪”的脆响,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起五道指印。
“别碰我!”梅亭玉气的要命,“我身体不好,你是不是心里开心死了!”
梅香捂着通红的脸颊,沉默着重新跪了下来。
伺候多年的他知道,主子生气时不愿意听别人的解释。
梅亭玉喘了几口粗气,尤不觉解气,转头吼道,“我的鞭子呢?赶紧给我拿来!”
男侍战战兢兢递过鞭子。
梅亭玉一把夺过就狠狠抽打。
锦缎鞭梢带着风,梅香的衣袍很快绽开血花。
他却咬着唇不躲,任由疼痛漫过四肢百骸。
梅亭玉边抽边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你和外边那群男人没什么两样!”
漂亮的杏眼瞪得圆圆的,“都巴不得我早死,好做妻主的正夫!”
不知抽了多少下,梅亭玉手酸了,把鞭子一扔。
“起来吧。”
梅香勉强站起身,哆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低眉顺眼伺候。
“妻主昨日怎么没回房。”梅亭玉忽然问,语气已平复了不少。
梅香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主君见您睡熟了,在书房歇下的。”
“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和我说?!”梅亭玉大怒。
“………”明明是您不关心主君。
梅香心疼主君受了委屈,却不敢说出声。
梅亭玉忽然又不生气了,指尖轻点着脸颊,透出点小羞涩,“罢了,妻主就是太疼我了,自己进来就好了嘛,还怕吵着我,真是的。”
“……”一片沉默。
“对了,听松院那边,你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现在听松院的大小事宜都是孝之姑姑打理,奴也不知晓内情。”
梅亭玉倒也没说什么,只嘀咕着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心中愤愤不平,不就是个低贱的外室子。
梅香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主子,您还是别打听松院的事了,主君上次已经发过一次火了。”
“要你说!”梅亭玉马上反驳,心里却惴惴不安,环视左右,色厉内荏地命令,“你们都不准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男侍们立刻跪下来称是。
梅亭玉这才舒了口气。
实在是妻主的余威尚在。
之前他忌恨这碍眼的外室子,偷偷克扣过几次听松院的伙食,去岁冬季还将红萝炭换成柴炭。结果东窗事发……
想到这里,梅亭玉下意识一颤,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那日妻主撞破真相,他被剥得一丝不挂,狠狠按在榻上鞭打,皮肉撕裂的剧痛至今仍在骨髓里叫嚣。
他忘不了。
血珠争先恐后地从裂开的皮肉里涌出,疼得数次昏死过去,又被更重的鞭响抽醒。
他一遍遍喊着“我错了”,妻主却一改往日的体贴温柔,暴怒的眼神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直到今日,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仍刻在脊背。
梅亭玉自然不会忌恨心爱的妻主。
再说,妻主殴打夫郎,本就天经地义。
她是爱自己才会狠下心来教训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终究是他没用生不出女儿,才会低三下四迎合一个半途被接进府的外室子。
“妻主是不是上值去了?”他忽然问。
“主子您忘了,主君今日休沐。”
梅亭玉一下子开心起来,“动作快点,我要去找妻主!”
……
妘峥在院中练完一套枪,沐浴后便坐在石凳上看卷宗。
青瓷盏上的碧螺春冒着袅袅热气。
她指尖捻着卷宗,目光落在大理寺少卿王焕的名字上时,眉梢微挑。
这王焕平时谄媚恭顺,实则对她这个顶头上司早有不满。
明明手头上能结的案子,偏要报成疑难杂案,以能力不足之名上报给她。
妘峥自然不会惯着她,反手上报都察院,将她年底的绩效补贴划给了自己。
干的少,钱也得拿的少,不是吗。
不过这案子倒是有点意思……
妘峥饶有兴致地翻了一页,抿了一口早茶,就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头也未抬,只放下茶盏伸手一揽,就接住了扑过来的身影。
“妻主~”
梅亭玉像只找到窝的小麻雀,搂着她的脖子蹭了蹭,黏糊糊发嗲,“妻主早安,想小玉儿了嘛~”
妘峥任由他挂在身上,翻过一页卷宗,“用过早膳了?”
梅香上前一步,正欲回答,就被梅亭玉打断,“还没呢!”
他捧住自家妻主的双颊,漂亮的杏眼亮闪闪的,“想和妻主一起吃~”
妘峥这才抬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别闹,等我看完。”
梅亭玉立刻消停了,得意朝梅香扬了扬下巴,随后乖乖窝进女人怀里,像只偷到糖的猫儿。
容柒柒一身雪衫,款款而来时,见到的就是自家表哥在心上人怀里悠闲晃着腿,对方则习以为常地看着卷宗。
妻夫恩爱,岁月静好。
容柒柒攥紧了袖中的帕子,迈着小碎步上前,“嫂嫂,哥哥,柒柒来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