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无尽深海的最底处挣扎上浮，猛地撞破了一层无形隔膜。剧烈的刺痛攫住了每一寸感知，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冲涌——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电脑屏幕上未写完的代码，《悟空传》里那只痛苦狂躁的猴子，还有…无数玄奥艰深、属于另一个存在的道法感悟…
他闷哼一声，强行睁开眼。
氤氲紫气弥漫视野，鼻尖萦绕着清冷沁人的檀香。身下是冰凉坚硬的云床，触手所及，光滑如玉石。抬眼望去，穹顶高远，星辰轨迹隐约可循，四周云霞自成壁障，古朴的玉盏青灯悬浮空中，洒落柔和光辉。
这是一处仙家洞府，超然物外，清静无为。
然而，没等他消化这环境带来的震撼，视线下移，所有的思绪瞬间凝固。
一个身影，正跪在下方。
金色的毛发在祥瑞霞光下流淌着桀骜不驯的光泽，尽管此刻它们的主人姿态谦卑。一副锁子黄金甲覆住精悍上身，凤翅紫金冠束起冲天毫毛。他低着头，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未被驯服的野性，却又被一种极致的渴望强行压下。
那身影，刻在每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深处。
孙悟空。
而他跪拜的对象…是自己。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发现自己右手下意识地拂过左臂，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的手掌皮肤温润，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执掌星辰的力量感。那些纷乱的、属于“菩提祖师”的道法记忆碎片开始疯狂涌动，与这个身体共鸣。
穿越…菩提老祖…
这两个词炸得他神魂摇曳。
几乎是同时，下方那桀骜不驯的身影开口了，声音洪亮，带着金石之音，却又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
“弟子孙悟空，漂洋过海，登界游方，历经十数个年头，才得遇仙师！恳求仙师垂悯，传弟子长生之道，躲过轮回，不堕幽冥！”
字字清晰，撞击着他的耳膜。
来了。就是这一幕。命运的岔路口。
熟知的一切剧本瞬间涌上心头——授神通，闹天宫，压五行，取西经…然后呢？戴上金箍，失去名号，变成斗战胜佛，变成一条被驯服的、失去獠牙的狗！所谓的圆满，不过是磨平棱角、敲碎脊梁后，施舍的一点残羹冷炙！
一股冰冷的愤怒，并非全然源自他自身的现代意识，更像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属于菩提老祖的某种超然物外却又对既定命运感到厌烦的情绪，与他自身的意难平轰然融合。
不能这样。
绝不能让这天地间最鲜亮泼剌的颜色，染上那令人作呕的灰暗驯服！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垂落，看着那兀自跪伏的猴王。洞府内静得能听到云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许久，他开口，声音缥缈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原版菩提截然不同的冷峭。
“长生之道？习得之后，你待如何？”
孙悟空猛地抬头，火眼金睛中迸发出灼热的光彩，不假思索：“得了长生，逍遥天地间！再无拘束，快活自在！”
“逍遥？”云床上的身影似是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若这天地，本就不许你逍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