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谢。”冥王道。
“分内事。”她没抬头。
“为什么肯当孟婆？”他忽然问，“你当年打穿地狱的气概，不该困于这方寸锅灶。”
孟七娘搅拌汤勺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你说过，”她声音很轻，“冥府需要个能打又能熬汤的。”
冥王怔住。这是他当年招安时的玩笑话。
“还有，”她舀起一勺汤递来，“尝尝新配方。加了点东西。”
“......不了，你上次让我尝的汤，苦得我忘了三天事。”
两人目光相触，竟同时弯起眼角。冥河无声流淌，彼岸花开得如同八百年前他们第一次交手时那样烈。
孟七娘抬了抬眼皮，看着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魂魄，觉得有些眼熟。
“孟、孟婆大人...”书生扑通一声跪下，“小的宁可跳进忘川河受千年蚀骨之苦，也绝不喝这汤了！”
排队的鬼魂们窃窃私语。自孟七娘上任以来，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拒喝。
“姓名。”孟七娘翻开花名册。
“陈、陈元亮，丙辰年三月初七生，庚子年腊月廿三卒，享年四十有四...”书生熟练地报上信息，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套流程。
孟七娘笔尖一顿，想起来了。三月前喝汤喷了她一身的就是这位，前世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上上次死因是饿晕在赶考路上栽进河里，上次是给地主家当账房被劫匪砍死，这次...
“这次怎么死的？”她难得多了句嘴。
书生顿时泪如雨下：“苦读二十载终于中了举人，高兴过头从台阶上滚下来，后脑勺着地...”
后面传来几声憋笑。在这奈何桥上，再悲惨的死法听多了也都成了笑谈。
“既是熟客，规矩你懂。”孟七娘舀起一勺浓稠的汤，“自己喝还是我灌？”
书生猛地后退三步：“大人！不是小的不识抬举！实在是您这汤...喝过一次终身难忘啊！比十年不洗的裹脚布还呛人，比沤了三载的泔水还涩口，喝完三天还能从喉咙里返上来一股子镪水味儿...”
孟七娘面无表情地听完：“新配方，加了奈何桥底下三千年的淤泥。”
书生脸都绿了：“您就不能改改方子？加点糖霜蜂蜜什么的...”
“可以。”孟七娘点头，“加料每碗多加三年忘川河泡澡时辰，你要加什么味的？”
“......原味就好。”
书生视死如归地接过碗，指尖发颤。就在碗沿碰到嘴唇的刹那，他忽然眼珠一转：“大人！我愿以一生记忆换一碗清水！”
孟七娘的手顿在半空。
“小的三生记忆里藏有绝世诗篇百首，传世文章十卷，还有...”他压低声音，“还有冥王大人的一个小秘密。”
桥头阴影处，隐去身形的冥王挑了挑眉。
“不换。”孟七娘斩钉截铁。
“关于大人您当年杀穿十八狱救的那个魂魄——”
话音未落，一道无形力量扼住书生咽喉。冥王现出身形，黑袍无风自动：“说下去。”
孟七娘的汤勺“咣当”掉进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