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递到我面前。
塑料瓶身还带着冰柜的寒气，凝结的水珠顺着方清细白的手指往下淌。
“苏黎姐，明天比赛加油呀！这个给你补充能量！”她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厚厚一层劣质糖浆。
红牛。
又是这该死的红牛。
训练池特有的消毒水味猛地钻进鼻腔，混合着泳衣的氯气，真实得刺骨。头顶惨白的灯光晃得我眼晕，池水拍打池壁的哗啦声，队友压腿拉伸的喘息，教练的哨音……所有声音一股脑涌进来，砸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这个地狱开始的前一天。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成冰渣。前世临死前那种灼烧般的胃痛，喉咙里翻涌的铁锈腥气，还有方清那张在病床边假惺惺哭泣、眼底却藏着毒蛇般快意的脸……所有画面轰然炸开。
“苏黎姐？”方清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呀，我……我省了好久呢。”
她微微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无辜又可怜。这副样子，骗了我整整一辈子。
我盯着那罐鲜红的饮料，像盯着一管见血封喉的毒药。
前世，我就是太委婉。怕伤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只是温和地拒绝，还特意叮嘱她别乱动我的东西。结果呢？第二天，我的水杯里就多了足以毁掉我一生的东西。兴奋剂检测阳性的结果像烙铁烫在我身上，永久禁赛，开除学籍，从云端跌落泥潭，人人喊打。
我去质问她，她是怎么做的？
眼泪说来就来，扑进我那个好男友宋逸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苏黎姐，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得第一而已……没想到会这样。”
宋逸搂着她，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转头对我怒目而视：“她也是好心，你何必刁难一个小姑娘？！”
好心？那后来灌进我喉咙里的十杯高度白酒，还有被当成解酒药硬塞进来的布洛芬呢？也是好心？我的胃在剧痛中出血，生命一点点流逝，她在医院走廊捶胸顿足，声音娇嗲得能滴出水：“对不起，都是我太笨啦，连解酒药和布洛芬都分不清……”
宋逸呢？他对着警察，面不改色地撒谎，说我是作弊后承受不住压力，自己找死。
恨意像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慌。苏黎，重来一次，你得把刀磨得更快。
我猛地抬手。
不是去接，而是狠狠一挥！
“哐当——！”
那罐冰凉的红牛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砸进几步外的蓝色大垃圾桶里。金属撞击塑料桶壁的声音，在嘈杂的训练馆里也显得格外突兀。
整个泳池边瞬间安静下来。
压腿的队友停住了动作，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连教练吹到一半的哨子都卡在嘴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和方清身上。
方清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我，里面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苏黎姐？”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不喜欢红牛吗？对不起……我家……我家实在没钱买更好的了……”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这……这是我省吃俭用半个月才……才买得起的……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