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是十年来,我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我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渺小,又惊慌。

“我……”我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指腹粗糙,带着薄茧,力道却很轻。

“沈知雪,你退婚,帮我挡掉吏部尚书的亲事,如今又费尽心思为我铺路去西北……”

他的黑眸紧紧锁住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你究竟图什么?”

图什么?

我图你活着。

图你一世顺遂,平安终老。

图你不要再死在我面前,不要再对我说“来世再不相遇”。

可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我别开脸,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我什么都不图。”

“退婚之事,让你在朝中失了颜面,这算是我沈家给你的补偿。”

“补偿?”

他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与凉意。

“用一个大好前程来补偿?沈小姐的补偿,还真是别致。”

他松开我,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模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我萧决,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尤其是你,沈知雪。”

说完,他转身决然离去,背影冷硬如铁。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搞砸了。

我以为我在帮他,却不知,我的每一次靠近。

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提醒,提醒他那段被强迫、被施舍的过去。

我的好意,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傲慢与控制。

4

那次不欢而散后,萧决果然没有接受去西北的任命。

他主动请缨,去了更南边的漳州,处理一桩棘手的盐枭案。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他要走他自己的路。

一条与我沈知雪,与沈家,毫无瓜葛的路。

也好。

漳州虽有风险,但至少远离京城。

我这样安慰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上京城风平浪静,仿佛前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我跟着先生学画,去寺庙听禅,甚至偷偷换上男装,去茶楼听说书。

我渐渐发现,原来没有萧决的世界,也并非那么暗无天日。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他。

想起他战死时望向我的眼神,想起他掌心那把为白月光雕的黄杨木梳。

心口,便会传来一阵密密匝匝的疼。

这天,是中秋宫宴。

我本不想去,但父亲说萧决今日会从漳州述职归来,也会参加宫宴。

我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看看他离开京城这半年,过得好不好。

宴会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坐在角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我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面容轮廓愈发坚毅冷峻。

半年不见,他似乎更沉稳了,也更……孤独了。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对周围的寒暄与讨好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饮酒。

安阳郡主又一次凑了上去,笑靥如花,在他耳边低语。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

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却飘向了远处,不知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