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陆汀兰死在了夫君贺承诩高中探花,衣锦还乡的这一天。

*

讥笑声混着雪粒,透过车帘刺进耳中。

“夫人是厉鬼转世吧?前世估计还是被贺家人害死的。不然怎么专逮着贺家克呢?”

陆汀兰重生了。

重生在“亡夫”贺承诩假死的这一日。

“小九,不求求我吗?我去老夫人跟前替你说句好话,免得你跟这丧门星去白云庵遭罪。”

小九沉默着,一声不吭。

红柳嗤笑:“贺家悬壶济世,结果被一个捡来的孤女害惨了。老太爷养大她,授她医术,前两年竟下落不明。”

“主君娶她过门,却死了。贺家真是倒了血霉,你跟紧她,下个死的就是你吧?”

马车颠簸,陆汀兰被晃得蹙起眉。

纤指攥紧素色衣襟。

墨色长发铺散。

素衣覆体,难掩玉骨冰肌。

倏地,她睁开眼。

眼尾猩红,凤眸漾着水光。

前世的记忆,接踵而来。

“亡夫”贺承诩的死讯传来,她晕厥过去,再醒来时已被拖进祠堂。

贺家二房贺伟、三房贺鹏将“克夫”的罪名死死扣在她头上,字字诛心,逼她入绝境。

婆母王氏表面维护,实则句句挖坑,将她往死路上推。

为了活命,她选择了妥协,被迫上了马车,去往白云庵修行终生,受尽搓磨。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退让,只是苟延残喘。

半年后,她那所谓的“亡夫”贺承诩带着新妻林秋月—当今丞相之女。

亲手将毒药灌进她嘴里。

待她气绝后,便像丢弃垃圾一般,将她的尸身抛在了乱葬岗。

“小姐!小姐您醒了!老天开眼!”

车帘猛地被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哭着扑进来,是丫鬟小九。

陆汀兰心头一紧。

前世,这傻丫头为了护她,被贺承诩活活打死在院中。

小九脸上还挂着泪,急急问道:“小姐,您哪不舒服?头晕吗?”

陆汀兰撑身坐起,肩头薄纱滑落。

她伸手抹掉小九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别哭了,扶我起来。”

小九正要动作,却被红柳一把拦住。

“理她做什么?她早不是贺家夫人了!克死主君,被老夫人赶出门,发配到这种鬼地方,还摆主子谱?”

小九执意要扶,红柳翻个白眼,懒得再管。

陆汀兰心中冷笑,面上未显。

她眼中的氤氲水汽还未散去,直勾勾地盯着红柳,道:“红柳,我知道你心里怨着贺家,连累你走这一趟……我受些委屈倒也罢了,你怎能连母亲的清誉也要编排?”

红柳一愣,随即怒道:“夫人伤心过度,耳朵竟也聋了吗?我什么时候污蔑老夫人了?”

陆汀兰闻言,以手掩唇,惊诧道:“母亲何曾说过我克夫?你却在外头说,是母亲容不下我,硬把我赶了出来。”

“你这般颠倒黑白,若是让母亲听了去,伤了心不说,贺家上下,又怎会再容得下你?”

说着,陆汀兰执拗地挣扎着,便要掀开车帘下车。

她突然哭了起来,冲着街巷高声喊道:“我忍不了这口气。停车,我要回去禀明母亲,红柳她……”

红柳被她这副情状惊得心头一跳。

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麻,慌忙伸手去扶陆汀兰。

她立马软了态度,求饶道:“夫人,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遭吧!是奴婢方才昏了头,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奴婢计较……”

老夫人最是看重脸面名声,这事若真捅到老夫人跟前,自己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她暗自咬牙,这陆汀兰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往日里怯懦地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今儿竟懂得搬老夫人出来压人了。

陆汀兰这才顺势重新坐好,闭上眼。

她微微侧过脸,仿佛伤心欲绝,不愿再多言。

红柳只当她情伤未愈,悻悻地退了出去。

马车内静下,陆汀兰陷入深思。

去白云庵只有死路一条,被折磨至形销骨立、满身脓疮……

她必须逃。

还要逃得理直气壮,攀上高枝。

陆汀兰睁开眼。

眼底掠过一丝锐光。

前世这时候,那人受了伤,现在应该就在白云庵后山的某个地方。

这是她唯一的生机,必须抓住。

……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漫山积雪映出凄艳红光。

马车终于抵达白云庵。

红柳瞥了陆汀兰一眼,把所有行李推给小九,嘀咕了几句,就急着跟车夫策马返回贺府。

她可不像小九那般蠢,跟这种主子,只有陪葬的份。

红柳一走,陆汀兰便带着小九见见了尘师太。

了尘师太是白云庵的管事,虽已经五十出头,但一头乌发,压根看不出真实年纪。

已是黄昏,舟车劳顿,了尘便让她们先歇下。

这话正合陆汀兰的意。

待把行李放入禅房,陆汀兰就抬步离开。

小九赶忙叫住陆汀兰,道:“小姐,您还没用膳呢?”

陆汀兰摇摇头,道:“你吃吧,我现在要去外面转转。”

踏着未尽的霞光,陆汀兰快步赶往后山,却突然被人叫住。

“新来的,你这是要去哪啊?”

陆汀兰转过身,看着来人。

是善静师姐。

前世就素来看不惯陆汀兰。

只觉得陆汀兰是个落魄山鸡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结果摔倒在泥泞中还自视清高。

善静在陆汀兰身上扫了一圈。

乌黑长发绾成发髻,缀以精致银质发饰。

眉形纤细,眼尾微垂,眸光含着淡淡清愁。

肌肤莹润白皙,如覆薄雪,唇色柔红,似含朝露。

一袭素衣,外披一件嫩绿的斗篷,竟衬得她清冷又娇柔。

善静瞧着陆汀兰这副娇柔动人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一股怒气。

她嘴角撇出一抹讥诮:“庵里有庵里的规矩,天快黑了,乱跑什么?”

陆汀兰垂眼低声:“听闻白云庵地势高风景好,我来看看。”

“看风景?”善静冷哼一声,显然不信。

“我看你就是心思太重,想东想西。如今到了这清净地,就得守这清净地的规矩,别再想着红尘俗事。”

善静将手中扫把扔向陆汀兰,道:“扫扫地,静下心吧。”

陆汀兰蹙起眉头,她并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了尘师太说我今日初到,不必做活。”

善静本就厌恶她,见她还拿了尘压自己,火气直窜头顶。

她步步紧逼,陆汀兰不断后退,目光飞快地扫视着通往后山的小径,心下焦急。

必须尽快摆脱善静!

突然,脚下一空。

陆汀兰往后看去,竟是个小土坡!

虽偏离了小径,但这或许能更快地绕到她要去的那片区域。

她心一横,佯装失足,径直滚落坡下。

善静见她跌下去没了踪影,吓出冷汗。

第一反应却是抓起扫帚落荒而逃。

陆汀兰在雪地里连滚数圈,护着头直至撞到树干才停。

她挣扎起身,环顾四周。

顾不上疼痛,立刻辨认方向。

竟发现有一处山洞。

这位置……似乎比走小路更近。

天已墨黑,她咬咬牙,一瘸一拐地摸进洞里。

倏地,脖颈一凉。

一柄剑刃无声无息地架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