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小九这般钝拙的人,也察觉有些不对劲。
“是啊,小姐……”
小九也低着头,认真思索起来,“这别说没人来找你,就是提起你,都没人提起过。”
“白云庵死了人,大家怎么一副只是少吃了一餐饭的模样?”
小九又思索了片刻,惊诧地压低声说道:“而且善静师姐大半夜坠湖身亡,也没人寻思着报官查查。”
“就算不查,她的家人呢?也不通知家人来收尸,或是前来看上最后几眼吗?”
小九话音刚落,瞪着大眼睛,惊恐地看向陆汀兰。
陆汀兰被她看得发毛,往床里边缩了缩。
一时之间,诡异的气氛将她们二人死死包裹住。
小九赶忙起身,往陆汀兰身边走去。
她坐在陆汀兰身侧,道:“小姐,我突然有点冷,要挨着你。”
陆汀兰也往小九身旁挪了挪,汲取一丝暖意,“我也有点冷。”
她们二人沉默片刻,默契地一起往窗外看去。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黄昏和往常不一样,格外地火红。
像一个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
要吃人。
……
入夜后,陆汀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前世一直刻薄对待她的善静已经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好生念经礼佛了。
白云庵内的威胁已经没了,但是真正的交锋才开始。
再过三日,她那个一向喜欢伪装仁慈、善良的婆母王氏就要来到白云庵祈福。
表面上她是来为贺家祈福,以及探望可怜的儿媳。
让苍溪镇的人知道,她有多么疼惜这个儿媳。
只是实在没办法,贺家倒霉,有了这么个丧门星,她也护不住。
实际上,她是来看看陆汀兰过得有多么惨,又想看着陆汀兰卑微哀求她的模样。
但此番风波,与王氏无关。
真正的祸根,是二房贺伟,她的二叔。
前世,正因为他的迫害,让她背负满身污名,险些被拉去活活烧死。
即便侥幸活下来,最后困在白云庵的那些年,更是一日比一日难捱。
煎熬蚀骨,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思及此,怨气又止不住地翻腾起来,在胸腔内冲撞。
陆汀兰深吸一口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方才将翻涌的情绪压制下去。
病体还未痊愈,压制的情绪渐渐散去,浓重的疲惫席卷而来。
……
这几日,陆汀兰如往常一般到佛堂念经礼佛,做做课业。
众人也如往常一般,神色无恙。
待结束后,陆汀兰依旧来到了后山。
她踏进洞里,一样的昏暗。
洞内的草堆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就连地面残留的血迹也没有了。
这个山洞,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陆汀兰正要离开时,却瞥见角落处放着一件斗篷。
她沉默地拿起,凝视片刻后,收拢在怀中,抬步离开。
陆汀兰回到禅房,将斗篷叠好收在柜中。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九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撑在木桌上。
陆汀兰疑惑地看向小九,道:“什么事?如此慌里慌张的?天塌了不成?”
小九捧起茶盏,猛地喝了一口水,才说道:“差不多是天塌了。”
“老夫人和二爷来了!”
陆汀兰听到这话,心瞬间宽松不少。
来了啊。
那可太好了。
她正等着呢……
陆汀兰收拾了下,就往佛堂走去。
王氏与贺伟正在大殿中跪拜神佛,是最虔诚的信徒。
陆汀兰站在他们二人身后,并无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淡然地看向端坐在上方的佛祖,静静地等候着。
“汀兰……”王氏礼佛完毕,转头看向身后的陆汀兰。
她走上前,伸出苍老的手握住陆汀兰的手,带着哭腔,道:“汀兰,再见到你……你还是像在府里那般明艳动人,干净明朗。”
“母亲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陆汀兰瞧着王氏这副模样,眼眶也逐渐猩红起来。
“母亲,我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您,挂念您。如今看您,体态丰腴,容色更甚从前。”
“呜呜呜呜……”陆汀兰抽出袖中的巾帕,道:“我的心就安了。”
王氏一听这话,僵愣在原地。
短短几日,这陆汀兰怎么说话带刺了?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毕竟陆汀兰是真的孝顺……
贺伟也略有诧异地抬眼看向陆汀兰。
只见她穿着单薄的粗衣布裳,将曼妙的身姿勾勒地玲珑有致。
不同往日在贺府那身精致衣裳,这副模样看上去更有几番清冷、禁欲的风味。
王氏抹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轻拍陆汀兰手背,道:“汀兰,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
“是我没用,我竟留不住你……”说着,王氏又开始掩面而泣。
王氏瞥了一眼贺伟。
贺伟立即挪开打量陆汀兰的视线,看向王氏,道:“大嫂,你和大哥就是心肠太软,收养了她这么个命硬的邪物。”
随即,他又一副懊恼的模样,惋惜地说道:“这丧门星可真是命格太凶,竟活生生把承诩这么好的孩子给克死了。”
“大嫂,你还在这心疼她,我都心疼你啊!”
王氏止住了哭泣,抬起头看向贺伟,呵斥道:“二弟!不许乱说!我不准你说汀兰是丧门星!”
她又看向陆汀兰,带着痛惜:“汀兰……汀兰明明是个这么好的孩子。”
“是我没有福气啊!!是我没有福气!”
陆汀兰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内心不禁发出哂笑。
她抬起头来,无辜的眼神里闪着泪花,哽咽道:
“是啊,二叔,您不该这么说话。公爹不在了,承诩也去了,只留我与母亲两个苦命人相依为命。”
“您不体恤也就罢了,回回都要说这些戳母亲心窝子的话!”
“虽然如今我不在贺家,但我也绝不让你这般欺负母亲!”
这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窒。
是啊,王氏何尝不是寡妇?
若按贺伟那套“克死”的说法,她守寡多年又丧子,岂不更是克夫克子的灾星?
贺伟这话在明眼人看来,知道他是针对陆汀兰。
那外人看起来,是连王氏一起骂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