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十五年。
荣王府。
“锦绣姐姐,已经全部装好了。”小丫头朝露低眉递上册子。
锦绣接过册子,快速翻看,底下的八个小丫头将小姐的嫁妆装进箱笼,她又亲自清点了一番,贴了封条。
忙完这些事以后,她出了库房,绕过花厅。
后院此时人人皆噤声,安静得紧,她也不过多停留,径直走到院门口。
她看到同为一等丫鬟的玳瑁轻轻向她点了点头,这才敢走进去。
锦绣撩开帘子,一进房门,就瞧见自家小姐正坐在窗边的榻上,小几上还放着一封书信。
她低眉敛眼:“小姐,嫁妆箱子已经全部装好了,共有六十箱,还有二十八箱已经被荣王妃拿去用了。”
徐青君这才微微收回放在书信上的目光。
八十八箱嫁妆,这是父亲母亲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吉数。
她还记得自己出嫁那日,母亲拉着自己的手说,只盼从此夫妻和睦,恩爱长久……
可惜不能了……
徐青君捏了捏桌上的书信,封面上面只写着两个字:休书。
“既然嫁妆已经收拾好了,那就去备车吧。你们随我去前院拜别荣王妃,自此以后,就不再是荣王府的人了。”
徐青君站起身子,感觉浑身都有点僵硬了,锦绣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她:“小姐,咱们不用等姑爷回来了吗?”
那个负心汉……
徐青君唇边露出讥讽的笑意:“等他做甚?你让我喝下他和青梅竹马的妾室茶吗?我前隆徐氏女,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锦绣抿了抿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
其他几个一等丫鬟,玳瑁、珊瑚、珍珠纷纷站在小姐身后,各个挺胸抬头,绝不给小姐丢面。
徐青君走在最前,身后依次跟着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还有十六位粗使丫鬟并女医等人,小厮们抬着嫁妆箱子跟在最后。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在荣王府里格外显眼。
从后院到正院,一路上经过不少丫鬟婆子,各个屏气敛声,不敢言语,但是心里都在计较着,偷偷打量。
也不知这世子妃是要闹哪一出,和荣王妃这个婆母闹掰了?
此时,福寿堂内。
荣王妃刚刚用过午膳,喝茶漱口之后,本想歇个晌,又感觉浑身疲累,随口吩咐道:“去把世子妃叫来,就说我让她来捶捶腰腿。”
旁边的李姑姑刚要应声,却见门口站了一列人,都是世子妃的亲信,顿时眼皮一跳,感觉有些不好的预感。
李姑姑赶紧提醒荣王妃:“王妃,世子妃已经在门口了。”
荣王妃撇了撇嘴:“她倒是乖觉,调教了三年,总算顺从一回,让她进来吧。”
李姑姑眼皮直跳,提醒道:“世子妃这次恐怕来者不善,奴婢瞧见院子里头都是她的人。”
荣王妃挑了挑眉,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怎么,她还能翻了天不成?我是她婆母,她怎敢对我不敬?”
李姑姑还想再说什么,那边小丫鬟已经来通报了,说是世子妃请见。
荣王妃坐在椅子上,随意回了一句:“让她进来吧,我这腰酸得厉害。”
门帘被撩开,这位才刚刚二十的妙龄世子妃,步态优雅端庄,美丽得仿佛画中人,李姑姑瞧着都觉得有些惊艳,暗道:这当年京中众人称徐氏幺女美若观音,果然不俗。
还没等徐青君开口,荣王妃先重重地冷哼一声,随手将桌上的茶杯摔了出去。
茶水湿了徐青君的裙角,显得有些脏污。
对于这位婆母的下马威,徐青君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依旧姿态端庄地轻轻福身,行了个礼:“王妃心火日盛,日后还是要好好将养身子,这样才能颐养天年。否则,天不假年,终究长久不了。”
徐青君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荣王妃瞪圆了眼睛,几乎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媳,憋了半天才扯出一句:“你敢侮辱尊长?!”
她徐青君此言何意?
什么天不假年,长久不了。
这不就是在咒自己早死吗?!
荣王妃气得面目通红,七窍生烟:“你这个下贱的!怎么,打量着我儿不在府里,远在边疆,就要欺负我这个婆母了不成?!”
徐青君气定神闲,和怒骂的荣王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微微一笑,站得笔直,明明还没说什么,那股气势却隐隐压了荣王妃一头。
“婆母?荣王妃说笑了,今日我就是来拜别的。”徐青君递出手中攥紧的那封休书,“既然朱子安已经写下休书,那么,今日起,我就不再是荣王府的人了。”
荣王妃怒目圆睁:“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善妒!我儿不过想要纳他表妹为妾而已,是你不同意!还放出狠话,说是若要纳妾,先拿休书。你当我不知道?”
徐青君微微抬头,语气坚定:“我嫁入荣王府三年,侍上待下,事必躬亲,从未懈怠,却得不到青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取其辱。我也说过,我是前隆徐氏,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你……你……你!”荣王妃气得直接站起来,用手不停指着面前的徐青君。
她在气愤之余,还有些疑惑,之前这儿媳像个面捏的,最好拿捏,今日怎么这么硬气。
徐青君看着荣王妃的面容,格外冷静,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这三年来她对自己的刁难。
刚成婚时,她也想着夫妻和睦,家宅安宁。
可惜这位婆母太过刻薄,整日以折腾自己为乐。更有甚者,还直接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府里。
夫君朱子安又是不着调的,以宗室身份自居,高傲不驯,现如今又和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闹在一起。
这滩烂泥,她是不想再淌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这笔账还是要算干净。
那二十八箱的嫁妆,是父亲母亲为自己筹谋的,绝对不能这么不干不净地就被荣王妃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