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楚云生没再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和远处城市的灯火。高大的背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江宁站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沉睡的奶奶。一种复杂而沉重的情绪压在她心头。屈辱,愤怒,还有一丝无法否认的,对眼前这一切的依赖。她痛恨这种感觉。

“协议我签了。”她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钱,我会还你。”

楚云生转过身。他看着她,眼神很深,像幽潭。“不用。”他吐出两个字。

“要还。”江宁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她迎着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瞳孔里是清晰的执拗。“我会还。一分不少。”

楚云生看着她眼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倔强,沉默了几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随你。”他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今晚你留在这里?”

“嗯。”江宁应了一声。

“有事找陈伯,或者按铃。”楚云生说完,没再看她,也没再看奶奶,径直走向门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江宁站在原地,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最终消失。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奶奶,还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她慢慢坐回椅子上,重新握住奶奶的手。那点执拗的坚持,在巨大的疲惫和现实的冰冷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将脸埋进奶奶的手掌里,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

南山疗养院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窗外的山景随着晨昏变换着浓淡,病房里恒温恒湿,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奶奶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也是茫然的,认不出江宁。陈教授说这是术后恢复期的正常现象,需要时间。

江宁请了长假。她每天守在病房里,给奶奶擦身,按摩,低声和她说话,哪怕得不到回应。

楚云生没有再出现。陈伯每天会准时送来精致的餐点,放在病房外的小客厅,然后无声离开。林深来过一次,送来了江宁落在半山别墅的一些衣物和书本,放下就走,没有多余的话。

监控软件的存在感,在这片近乎与世隔绝的宁静里,被暂时模糊了。江宁强迫自己不去想它。

她翻看带来的芭蕾书籍,对着窗外练习基本功,用身体的疲惫来对抗心里的空洞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江宁拉开一点窗帘,让暖意透进来。她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翻着一本厚厚的舞剧画册。奶奶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江宁以为是护士查房,没有抬头。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床边。江宁翻页的手指顿住。她抬起头。

楚云生站在床边。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外面套着同色系的大衣,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他没有看江宁,目光落在奶奶脸上,专注地看了片刻。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很轻地,替奶奶掖了掖被角。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做这个动作时,带着一种江宁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江宁怔怔地看着。阳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柔和了冷硬的线条。他专注的神情,像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这个画面,和他平日里掌控一切、冰冷疏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