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傍晚时分,八宝叔如约来酒店接郁馨月几人。

吃饭的地方很远,开了很久的车。

车窗外掠过一片又一片油绿的树林,最终才在一块巨石前停下,仿佛进到山里。

下了车,眼前是本地特色的高脚木屋。

几根粗大的原木把房子架高,结构简单,房屋四面都是开阔的大窗,通风效果极佳。

八宝叔介绍,这里雨季的时候会连日暴雨,当地把房屋架高的设计既能防洪水涝灾,又能防虫蛇野兽的侵害。

一行人边听讲解,边跟着从外部的木楼梯走上去。

屋内的家具不多,都是木质的柜子,摆着乱七八糟的碗碟。

偌大的空间隔出两个房间。

走入其中一个房间,地板上铺满凉席,一张矮桌横在中间,已有几人围着矮桌落座,就坐在地上。

八宝叔笑着说,“这里是我们的根据地,有专门的厨师。因为木屋比较轻盈,所以室内大型家具较少,当地人也都习惯坐在地上吃饭,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陈茂生:“没事没事,来这里就是要融入本地生活。”

“陈老板果然是大家风范。”

说着,八宝叔邀请大家入座。

郁馨月挽着陈茂生的手,躲在他身后,视线从他肩膀穿过,一眼从坐在地上的几人里找到席瑾洲的身影。

他盘腿坐在桌子的侧边,双手撑开搭在膝上,瞳仁跟随郁馨月移动,像锁定猎物的眼镜蛇。

阴戾沉着的眼神透出危险讯息。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郁馨月把脸收到陈茂生脖子后面躲避。

在场全是男性,只有郁馨月一个女人,这让她很不适。而且她穿的是裙子,没法跟男人一样大剌剌盘腿坐,只能双腿并起来侧在屁股下。

坐下后她贴得陈茂生更紧。

正如如席瑾洲所说,富岛人很凶。

长得就很凶。由于地区环境影响,紫外线强,所以多数人皮肤黝黑,席瑾洲的小麦肤色在其他人映衬下都显得白净不少。

他们的皮肤还很粗糙,眼神浑浊时时刻刻透露出防备,由内而发野性的气息,像随时准备战斗的猛兽。

不过多数男人没有席瑾洲那么高大,体格肌肉也相对小些。

但对比起来,他们这几个中国人显得更瘦弱。

因为语言不通,除了八宝叔没人说话。

八宝叔笑着伸手指向坐在主位的男人,“这位就是我们的大老板,拓刀先生。”

大家的目光统一望过去。

拓刀把微卷的长发扎在脑后,身穿一件白衬衫,在席瑾洲的要求下背直挺挺的,看起来像模像样。

就是他脸上的刀疤有点骇人,微眯的眸中有煞气,形象跟老谋深算的生意人联系不起来。

“你们好。”拓刀咧嘴笑,说着不标准的中文。

郁馨月看拓刀的时候,无意瞟到旁边的席瑾洲依旧在盯着自己,两人的目光猛然相撞,她赶紧害怕地扭头。

“拓刀先生不太会说中文,旁边是他的翻译,也是富岛人,但中文非常好,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跟他沟通。”八宝叔说。

“席瑾洲。”

席瑾洲简单明了地介绍自己。

陈茂生没搭理,笑着对拓刀说:“拓老板,幸会幸会。你本人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啊,高大威猛,英俊阔气,器宇轩昂,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

“能和你介样的人做生意系我们的荣幸。”

他普通话本就一般般,脑海里能想到夸人的词一股脑全丢了出来。

叽里咕噜半天,拓刀一点没听懂,歪头低声问席瑾洲他在说什么。

席瑾洲:“说你看起来不聪明。”(富岛语)

翻译完,拓刀眉毛竖起,手大力拍在桌子上。

所有人都被吓一跳。

八宝叔刻意咳嗽两声,给拓刀递了个眼神。

虽然郁馨月低着头,但眼皮悄悄撩起偷瞄。

本以为席瑾洲会是幕后的大老板,没想到竟是这个看起来有点莽的男人。

那天在游轮上,她好像也看到了拓刀。

“在富岛,拍桌子表示非常高兴的意思。”八宝叔笑着打圆场,“我们先吃东西,生意的事情慢慢聊。”

“好!”

陈茂生也用力一巴掌打在桌面上,茶杯都震了震。

陆续有人端着竹编的篮子和盘子进来。

把桌子摆满的时候,在场的中国人都不约而同神色怪异。

盘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昆虫,有油炸的、清蒸的、还在蠕动的。

最大的簸箕里一圈圈的生肉整齐摆盘,还有看不出形态的内脏和淌着汁水的血块;旁边大大小小十几个小碗放着酱料跟佐料。

八宝叔介绍这些是当地的特色美食,将生牛肉、生猪肉、生鱼肉夹杂佐料一起,再沾特制酱料,是绝佳的美味。

能品尝到肉本身的鲜甜。

而那些内脏虽然看起来像生的,但其实都经过加工处理,可以直接入口。

这一桌看起来并不美味的食物让郁馨月一阵反胃,下意识捂住嘴,察觉这样不太礼貌又马上把手放下。

八宝叔边演示怎么吃这些东西,边说:“吃不惯没关系,后面还有烤鱼和烤鸡。”

虽然桌上有筷子,但他们吃饭不是动筷,而是动手。

大家这里抓一点那里抓一些包成团,沾上酱料,大口塞进嘴里。

为了表示双方友好,陈茂生给郁馨月使了个眼神。

她马上心领神会按照八宝叔示范的步骤,慢条斯理地用生肉和佐料包出一小团递给陈茂生。

往时他们出去用餐,很多事都是郁馨月来做。

比如斟茶倒水、点餐夹菜等。

每次陈茂生都会夸她贤惠懂事。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懒得搞。

何况这次的步骤这么复杂,更懒得自己动手。

陈茂生张嘴接过郁馨月手里的食物,还没嚼就竖起拇指称赞:“好吃好吃。”

另一头的席瑾洲抓起一块成型的牛血放进嘴里咀嚼,嘴唇吃得通红,眼神寒得渗人。

整个用餐过程郁馨月没吃几口,不是替陈茂生夹菜就是给他倒茶,又或者帮他找纸巾擦嘴。

忙得不亦乐乎。

她是故意的。

那些食物实在难以下咽,一口都吃不下。烤熟的鱼和鸡都只抹了点盐,吃起来一股腥味。

与其勉强自己,不如假装很忙。

忙得没空吃两口,还能给大家留个贤惠的好印象。

用餐结束,毕竟这趟是来谈公事,逐渐进入正题。

郁馨月对这些一窍不通,陈茂生也不想让她掺和,便用粤语对她说:“帮我去买两包烟,跟住自己搵D野食。”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压抑的环境,还可以逃离席瑾洲的目光。

她乖巧点点头,朝大家礼貌微笑。因为腿压在屁股下太久,站起来时麻得站不稳,崴了一跤。

尴尬得她低下头赶紧往门外走。

刚来到楼下,身后的楼梯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心中有不祥预感,还没回头。

粗壮的臂弯已经环过身前,熟悉的玉扳指就抵在她胸下。

冷硬的物体与温润的软肉相融。

耳畔触碰凑近的薄唇,男人语调低沉:“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