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和宫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梁上悬着的鸾鸟衔珠灯影影绰绰，像极了那些年在景仁宫深处，被锦帐掩住的无声泣泪。
乌拉那拉·宜修猛地睁开眼时，鬓边的赤金镶红宝的抹额还带着一丝凉意，指尖触到的锦被却暖得烫人。她怔了怔，目光扫过床前侍立的素心——这张脸，分明是她刚入潜邸时，阿玛特意从乌拉那拉府里拨来的陪嫁丫鬟，可素心不是在她封后那年，就因“失手”打碎了康熙帝御赐的玉如意，被她亲手发落到了慎刑司么？
“娘娘，您醒了？”素心见她睁眼，连忙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太医说您是忧思过甚，动了胎气，得好生静养着。方才王爷还来看过您呢，见您睡着，才没舍得叫醒您。”
胎气？王爷？
宜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抽痛起来。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温热，却清晰地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这感觉，她绝不会记错！那是她刚怀上弘晖时的样子，距今已有整整二十三年了！
她不是应该在景仁宫的冷宫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听着窗外传来新帝登基的礼乐声，一口一口地咽下那碗由甄嬛亲手端来的毒酒么？她记得那酒的滋味，辛辣刺骨，像是要把她这一辈子的算计、悔恨、不甘，都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现在是……康熙多少年？”宜修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连她自己都几乎认不出这稚嫩了许多的嗓音。
素心愣了一下，随即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娘娘，是康熙四十九年。您前儿个去给福晋请安，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绊了一跤，才动了胎气的。王爷特意吩咐了，让您这几日什么都别想，安心养着身子。”
康熙四十九年。
宜修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这一年，她刚入雍亲王府不过半年，姐姐纯元还没有嫁过来，弘晖还好好地在她的肚子里，而那个后来让她恨入骨髓的甄嬛，此刻恐怕还在江南的甄府里，做着她无忧无虑的闺阁少女呢。
她……重生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像是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整个心神。她低头看着自己尚且纤细的手腕，上面没有常年佩戴佛珠留下的浅痕，也没有为了争宠而刻意保养出的柔腻，只有几分少女的青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宜修醒了么？”
是胤禛的声音。
宜修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前世，她就是听着这把声音，从最初的羞怯欢喜，到后来的小心翼翼，再到最后的麻木冰冷。她记得他第一次将她揽入怀中时的温柔，也记得他得知弘晖夭折时的痛惜，更记得他为了纯元，一次次对她冷言冷语时的冷漠。
“回王爷，娘娘刚醒。”素心连忙迎了上去。
胤禛推门而入，一身石青色的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英气，尚未被后来的夺嫡之争磨出那般深沉的城府。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宜修的脸上，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切：“身子好些了？还疼不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