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明欢揉了揉脑袋,半响才无语道:“好丫头,你要是不提,我都要忘记表哥长啥样了!”
这话当然是假话,可她总不能告诉绘春,是啊!我就是惦记着那崔行简,对这没能捞到手的白月光念念不忘。
有些人吧!惦记是一回事,自己的生活又是一回事,她和离可不是为了旁人。
绘春却不信她的话,三娘子当初嫁人时,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京里人人都赞陆家家风端方,更称道陆家娘子哭嫁哭得合礼合仪,可这其中的缘由,绘春又怎会不知呢?
“您这话糊弄得了别人,可别想糊弄奴婢。”
见自家主子熬过了生死关,言语间又比从前更活泼大胆,绘春也壮了胆子和她打趣。
也是,旁人不知道她对崔行简是何种心思,这贴身的婢女却是瞒不住的。
明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转了话题抱怨:“你看我这回病成这样,祝卿安也没来看望一下,显见得对我这妻子可有可无。”
“那不是您不想见人吗?”绘春小声嘟囔:“刚搬来时,二爷分明问过几句。可您倒好,竟把入夏打发回去照顾二爷,连每月的月钱都让她代领了。如今可好,她成了姨娘,二爷也越发冷淡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更低,脸上也甚是苦恼。
自家主子三年无所出,本就理不直气不壮。
说是到别院调养,可哪有丢下夫君只让小妾伺候的。
旁人说起来,只道主子贤良。
可这夫妻之间,连面都不见,别说生孩子了,连情分都只会越来越淡。
明欢听着绘春的话,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可再转念一想,自己为何避到别院里来,不就是生不出孩子压力大,再加上婆母难相处,小姑子爱挑事吗?
至于祝卿安这个夫君,长的倒是面若潘安,奈何整日里板着张脸,和自己说不了几句话。
他身边又不缺姨娘通房,有的是人嘘寒问暖,倒把自己这个正妻,衬得像个摆设。
一想到要回去继续这样的日子,明欢就烦恼的一捂脸:“好绘春,这屋里太闷了,你把那窗户推开,好歹透会气。”
又是这样,一说到这些,主子就不爱听,绘春叹了口气,犹豫道:“大夫说开窗不好,怕您再受了风。”
“如今雾散了,日头也暖了,哪那么金贵。”明欢掀开被子站起身,又踢了踢发软的双腿:“再闷下去我才要闷出病来。”
绘春拗不过她,只好过去将窗户推开。
早春的风卷着草木的清气涌进来,拂在明欢脸上,带着些微凉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也让腹中一阵“咕咕“叫。
“夫人想吃东西了?”绘春眼中迸出惊喜。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病了这些日子,夫人除了汤药,便只喝点稀粥,人都消瘦了不少。
“嗯。”明欢点点头,想到那没味道的白粥,又加了句:“那粥里多放些肉,再备点小菜。”
绘春又是一愣:“您今日愿意吃荤腥了?”
前些日子还念叨世间万物皆有灵,要少造杀孽,好求来世。
“好丫头,你只当从前的我傻了,直到现在才清醒,再别和我提什么以前了!”
再提下去,明欢都要捶自己几拳,什么来世能有吃肉香,今生都过不好就别指望来世了。
看她一脸郁闷样,绘春觉得自己应该担心才是,却不知怎地扑哧一笑:“既是您交待的,那奴婢一定多备些肉。”
说着,她就脚步轻快的往外走。
明欢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妆台前坐下。
镜子里的脸熟悉又陌生,鹅蛋脸,杏仁眼,鼻梁高挺秀致,唇形也饱满诱人。
只是这称得上标致的五官,配着这苍白如纸的肌肤,和满身的疲惫病弱感,怎么瞧怎么寡淡。
可自己不该是这样。
明欢抿了抿唇,朝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又试着眨了几下眼睛。
一抹笑意从眼底漫到唇角,映着杏眸眨动时的光,竟如两簇跳跃的星火,瞬间点亮了整张脸。
眉眼依旧,却又像是被人执笔添了色,多了灵动,多了妩媚,多了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鲜活气。
绘春踏进门槛,手中的托盘刚要搁到案几上,就被自家主子投来的回眸一笑给惊住。
托盘里的青瓷碗“当啷”一声磕在桌面,浓稠的肉粥溅出星星点点,在描金缠枝莲纹上洇出深色痕迹。
绘春慌忙扶住碗沿,有多久了!
活得好像根枯木似的主子,此刻倚着妆台朝她灿然一笑,竟美的她挪不开眼。
“娘子这样好似回到了过去,”绘春喃喃自语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
三娘子打小就生的好,只是那好看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虽惹人怜爱,却并不夺目。
嫁人后,成了二夫人,更是整日里沉默寡言,低眉敛目,连笑都见不了几回。
哪像现在。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眉梢眼角却仿佛多了万千风情,一颦一笑都似淬了蜜糖,竟勾得人有几分心慌意乱。
“这么好看?”明欢歪头将散落的长发全顺到胸前,手腕上的金玉镯子轻轻相撞,清泠声响混着她刻意放软的尾音:“竟让绘春你都看傻了。”
绘春这才回过神来,羞红着脸跺了跺脚:“您再这样和奴婢说话,奴婢就真要生气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经逗,明欢笑着起身,走到绘春面前轻捏了她脸颊一下:“可我就是好看啊!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有这样一张脸,合该让男人追着跑才是,自己倒好,一个两个的,竟全都拢不住。
绘春脸更红了:“夫人自然是好看的,若是这样子去见二爷……”哪有旁人什么事。
“我自美我的,才不想去讨好他。”
明欢舀了一勺肉粥慢慢吹凉,入口时那醇厚的肉香混着米香,瞬间熨帖了空荡的肠胃。
她舒服地眯了眯眼,才慢悠悠道:“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我费尽心神去讨好。从前是我傻,以后啊!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再要多的,门都没有。”
绘春听得瞠目结舌,可看着自家主子眉眼间的那股鲜活劲,又觉得这变化虽是大了些,却让人心里多了些盼头。
“夫人说的是。”绘春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却异常坚定:“往后不管您做什么,奴婢都跟着您。”
“杀人放火也跟着?”
明欢又逗了她一句,看到绘春脸上的感伤全无,才哈哈一笑道:“好丫头,你主子还没傻到去蹲大牢。”
绘春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能跺着脚嗔道:“夫人,您就不能说点正经话。”
怕明欢又来逗她,她急急转了话题:“再过些日子,又该去慈恩寺了,您这身子,不如让奴婢跑一趟。”
“那可不行!”明欢放下粥碗,眼里露出一丝伤感:“是我亲手供奉的长明灯,哪能让旁人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