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无声地浸透了苏璃的内衫。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并非怕死,而是怕连累那些跟随她的人,怕毁掉她苦心经营多年才拥有的、向柳元正和皇帝复仇的根基!
苏璃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冰封。她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刺骨的寒风刀割般扑面而来。
顾明璟懂她支援北境的心意,他理解她对将士的关怀,他甚至在帝京那场风暴中,隔空递来了理解与援手……这份懂得,是冰封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如今,他身陷危难,命悬一线,难道她要因为畏惧风险,就眼睁睁看着那簇光亮熄灭在北境的风雪里?看着顾明璟像前世一样,在皇帝的猜忌和阴谋中陨落?
不!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嘶吼。
他不是皇帝!他是顾明璟!是那个在北境浴血、懂她心意、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同类!
可是……影卫的规矩,太子的掌控,柳元正的虎视眈眈……
两种念头在她心中激烈交锋,如同冰与火的碰撞,撕扯着她的理智。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握着信纸的手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太子那边?”她的声音像冰凌相撞。
“东宫……东宫回信了!”墨月递上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笔迹冰冷:
`观望。`
“观望?”苏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冰冷的嘲讽和焚天的怒火,“他的江山可以观望,我苏璃的债主,不能死!”
她猛地回身,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笔山倾倒!
“开库!现在!所有上等金疮药!所有解毒生肌散!库底那三支压箱底的百年老山参!全部!装车!”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
墨月脸色煞白:“郡主!那是……那是醉仙楼压箱底的命根子!价值连城……”
“命根子?”苏璃厉声打断,目光如电扫过墨月,“他若死了,我要这金山银山何用?!快去!三刻钟!我要车出城门!”
墨月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厉色震慑,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苏璃走到书案前,铺开洒金笺。提笔,蘸墨,手腕稳如磐石,写下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醉仙楼犒军`!
然后,她取出那方沉甸甸、代表“慧宁郡主”无上恩荣的金印,饱蘸朱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盖下!
“咚!”
金印落纸的声音,沉重如丧钟,也彻底砸碎了东宫那“观望”的幻影。
三刻钟!仅仅三刻钟!三辆由最强健塞外挽马牵引、堆满救命药材、裹着厚厚油毡布的大车,如同三头沉默的巨兽,在醉仙楼后门集结。苏璃裹上最厚的玄狐大氅,亲自跃上第一辆车的车辕,手中马鞭炸响!
“走!”车轮碾碎积雪,冲入京城咆哮的风雪与无边黑暗,目标——北境!与阎王抢命!
通往北境的路,在暴怒的风雪中如同地狱的肠道。狂风卷着成团的雪块砸在车篷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视线被压缩到极限,天地一片混沌的惨白。
车辙在深雪中艰难地犁出沟壑,又迅速被新的雪暴掩埋,车轮不时陷入齐腰深的雪坑,护卫们喊着号子,用肩膀顶,用绳索拉,苏璃甚至亲自跳下车辕推车!玄狐大氅早已被雪水浸透,沉重的冰棱挂在她的鬓角和睫毛上。
时间在风雪的嘶吼中流逝,每一息都像在顾明璟的生命线上割下一刀!
夜过幽州关隘,紧闭的城门如同拦路的巨兽。守将带着士兵,火把在风雪中摇曳。
“无兵部批文,私运大宗禁药出关,形同资敌!停车受检!”守将的声音在风中断续,眼神闪烁。
苏璃从车辕上站起,风雪几乎将她掀倒。她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那枚沾染着暗褐色斑痕、象征着北境最高军情急务的黑色鹰羽令牌,高高举起!冰冷的玄铁在火把下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七皇子顾明璟军令!北境主帅命悬一线!延误者——斩!”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气,穿透风雪,狠狠砸在守将心头!
守将看清那令牌上的鹰羽和暗斑,对上苏璃那双燃烧着不顾一切火焰的眸子,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开……快开城门!放行!放行!”
沉重的闸门在刺耳的呻吟中升起一道缝隙。三辆大车没有丝毫减速,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关隘,将阻碍甩在身后更狂暴的风雪之中。
昼夜不息!人困马乏到极限。靠着那三支百年老参切片吊住精神,苏璃和护卫们轮换驾车、推车。终于在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片死寂而压抑的营寨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出现在混沌的雪幕尽头。营中灯火稀疏,透着一股不祥的暮气。
营门口,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士兵们顶着风雪站岗,脸上是压抑的悲愤和绝望。亲兵统领顾十三双眼赤红,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不时望向营内主帐的方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主帐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令人窒息。顾明璟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脸色灰败,嘴唇呈现不祥的深紫色,呼吸微弱而急促。左肩的绷带早已被黑紫色的脓血浸透,散发出甜腥的腐臭。
老军医周怀安守在一旁,老泪纵横,用烈酒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心口,用金针勉强护住几处要穴,延缓毒素侵蚀心脉的速度,但顾明璟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间歇性抽搐,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报——!禀顾统领!营外!营外来了一支车队!说是……说是醉仙楼犒军!”一个哨兵连滚爬爬地冲进主帐,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
顾十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狂喜:“车队?!药?!快!快让他们进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营门沉重地打开。三辆如同雪堆里刨出来的大车,带着一身冰棱,艰难地驶入。车辕上,一道裹在湿透玄狐氅里的身影,几乎是摔了下来。
苏璃踉跄几步才站稳,拂开兜帽,露出那张被风霜割裂、毫无血色却眼神亮得惊人的脸。她一眼就看到了主帐门口形容枯槁、状若疯魔的顾十三,心猛地一沉。
“药……在哪?郡主!药!”顾十三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苏璃没有废话,一把掀开第一辆车的油毡布!浓烈到刺鼻的药味瞬间冲散了营门口的死寂!
“金疮药!解毒散!冻伤膏!百年雪参!快!”她嘶哑地喊道,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绝望的士兵心头!
“药!是药!”
“郡主!是慧宁郡主送药来了!”
“殿下有救了!兄弟们有救了!”
压抑的营盘瞬间被点燃!军医和还能动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