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野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钉在陆沉背上，荧光棒的绿光在他汗湿的衬衫上投下诡异的纹路。原本该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正泛着银白色的微光，那些光点顺着脊椎的走向编织成网状，将碎石嵌入的痕迹一点点抹平，如同某种活体绷带在自动修复。
“这…… 这是纳米集群在帮你愈合？” 苏野的声音发颤，手里的荧光棒差点脱手。她父亲的笔记里记载过纳米修复技术，但从未见过能自主运作的案例 —— 那些失控的集群只会吞噬血肉，绝不会做这种 “赔本买卖”。
陆沉疼得龇牙咧嘴，反手摸向背后，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粘稠。他以为是血，抽回手却发现掌心沾着银白色的粘液，在绿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接触空气后迅速凝固成透明的薄膜。
“鬼知道这破玩意儿在搞什么。”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苏野按住肩膀。她的掌心带着银叶花汁液特有的微凉，按在伤口周围时，那些银白色光点突然加速流转，像被惊动的鱼群。
“别动！” 苏野从背包里翻出一卷绷带，上面还沾着墨绿色的草汁，“银叶花萃取液能稳住它们的活性，乱动会让修复程序紊乱。”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掠过陆沉后背的结痂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隧道深处传来滴水声，咚、咚、咚，像是老式座钟的摆锤在敲。陆沉突然竖起耳朵 —— 那声音不对劲，间隔太规律了，不像是天然积水，更像是…… 脚步声？
“有人。” 他按住苏野的手腕，示意她熄灭荧光棒。
绿光骤然消失的瞬间，隧道陷入纯粹的黑暗。只有远处地铁车厢的缝隙里透进微弱的光线，勾勒出铁轨上堆积如山的扭曲金属，像一群匍匐的怪兽。那规律的滴水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料摩擦铁轨的窸窣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传来。
苏野的呼吸瞬间屏住。她缓缓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刀柄上的晶体在黑暗中泛着极淡的蓝光 —— 这是银叶花根茎提炼的夜视晶体，能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捕捉热源。
“左前方十二米，两个热源。” 她用气声说，“右后方九米，一个。体温比常人低三度，移动速度很慢。”
陆沉的左手突然发烫，银色圆环在皮肤下游走，像指南针般指向左前方。他能 “看” 到那些热源的轮廓 —— 佝偻的身躯，过长的四肢，还有在黑暗中闪烁的、非人的瞳孔。
“是夜行者。” 陆沉的声音沉下来，“灰潮后长期生活在地下的变异者，眼睛能夜视，但怕光。” 他想起陈博士的研究日志，这种变异者是纳米集群与人类基因融合失败的产物，保留着部分理智，却极度嗜血。
苏野的短刀微微抬起：“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条隧道是密封的。”
话音未落，左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陆沉猛地拽起苏野往旁边翻滚，一道黑影带着腥风擦着他们刚才的位置掠过，撞在铁轨的枕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光，陆沉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 皮肤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呈现半透明的灰白色，肋骨的形状清晰可见，指关节突出如鹰爪，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血痂。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瞳孔占满了整个眼白，在黑暗中泛着猫科动物般的绿光。
“不止三个。” 苏野的声音带着寒意，夜视晶体捕捉到隧道深处亮起更多的绿点，像一片漂浮在黑暗中的鬼火，“是个族群。”
陆沉突然想起刚才在储藏室听到的净化者宣言 ——“优先进化权”。这些夜行者恐怕也是被教团的能量波动吸引来的，把他们当成了可以吞噬的 “进化素材”。
“往车厢那边跑！” 他拽起苏野，朝着最近的地铁车厢冲去。那些废弃的车厢虽然锈迹斑斑，但金属外壳至少能挡住夜行者的利爪。
身后传来急促的追赶声，混合着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像是破风箱在拉扯。陆沉回头瞥了一眼，看见最前面的夜行者已经四肢着地，关节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在铁轨上快速爬行，留下一串火星 —— 它的膝盖和肘部竟然长着金属质地的骨刺。
“它们的骨骼在金属化！” 苏野的十字弩已经上弦，却迟迟没有发射，“太多了，箭不够用。”
陆沉突然停下脚步，反手抓住苏野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他左手的银色圆环正在发烫，那些光点顺着血管爬到指尖，在黑暗中划出细碎的银线。他能感觉到夜行者体内的纳米集群在躁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相信我吗？” 陆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野看着他被银线缠绕的指尖，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夜行者，突然将十字弩塞回背上，抽出了那把镶嵌着银叶花晶体的匕首：“赌一次。”
陆沉笑了，那是他苏醒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他猛地咬破左手食指，将渗出来的血珠弹向迎面扑来的夜行者。
银红色的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夜行者的眉心。那东西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突然僵在原地，泛着绿光的瞳孔快速收缩，身体表面的灰白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斑，像是血液在皮下沸腾。
“嗬 ——” 夜行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转身想逃，却在跑出三步后轰然倒地。它的身体在地上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如蛛网，最后嘭地一声炸开，溅起的血肉落在铁轨上，瞬间被纳米集群分解成一缕青烟。
紧随其后的夜行者们停下了脚步，绿幽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 恐惧？
“管用！” 苏野的眼睛亮了，“你的血液能引爆它们体内的不稳定集群！”
陆沉却没那么乐观。他能感觉到左手的银色圆环正在变暗，像是电量耗尽的电池。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的体力，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开始发黑。
“省着用。” 他喘着气抓住苏野的手，“先到车厢里再说。”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最近的一节车厢。苏野反手扣上车门内侧的金属插销，这才发现车厢里并非空无一物 —— 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具白骨，胸腔里插着半截钢管，指骨上还套着一枚银叶花纹的戒指，和苏野吊坠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 是我父亲的研究助手。” 苏野的声音发颤，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枚戒指，“他的笔记里提到过，助手在转移银叶花种子时失踪了……”
陆沉的目光被白骨脚边的一个金属箱吸引了。箱子是钛合金材质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氧化层，边角却异常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用军刀撬开箱锁，发现里面装着十几个密封的玻璃管，每个管子里都漂浮着一片银色的叶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银叶花的活体样本。” 陆沉拿起一支玻璃管对着光看，叶片上的金色绒毛清晰可见，“你的助手成功带出了种子，还培育出了幼苗。”
苏野的手指抚过玻璃管上的标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日期：2147.7.16—— 灰潮爆发的第二天。她突然想起父亲最后影像里的画面，助手确实跟在他身后冲进了实验室，手里抱着的正是这个箱子。
“他不是失踪了。” 苏野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是故意留在这里的，想保护这些样本。”
车厢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夜行者们像是被样本的气息刺激，开始疯狂地撞门，金属门板在撞击下微微变形，铆钉蹦出的声音像在放鞭炮。
陆沉将玻璃管塞进背包，突然注意到白骨的手腕上还缠着一个皮质手环，上面挂着个微型 U 盘。他解下手环，发现 U 盘的接口处刻着一个极小的 “巢” 字。
“这是‘巢’基地的加密 U 盘。” 苏野认出了这个标记，“里面肯定有重要信息！”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式终端，这东西的外壳坑坑洼洼，明显是用各种零件拼凑的，但屏幕却异常清晰。
U 盘插入终端的瞬间，屏幕上跳出一个基因序列识别界面。苏野毫不犹豫地将戴着戒指的手指按在扫描区，屏幕闪烁了三下，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 “最后的防线”。
视频里的助手胡子拉碴，左眼缠着绷带，透过镜头能看到他身后的隧道正在坍塌，灰尘像瀑布般落下。他对着镜头急促地说：“苏教授，我把样本藏在了三号车厢的冷藏柜里，用您给的基因锁加密了。教团的人追来了，他们想要银叶花的基因序列来完善铁尸的控制程序……”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助手的声音被枪声淹没：“他们知道您在研究适配体…… 陆沉是关键，必须让他活着抵达基因库…… 那里有……”
一声爆炸响起，视频戛然而止，屏幕上只剩下扭曲的雪花。
陆沉和苏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教团想要的不仅是他的血液样本，还有银叶花的基因序列，这两者结合能……
“完善铁尸的控制程序。” 陆沉的声音发寒，“他们想制造出完全听从指挥的纳米军团。”
车厢门的撞击声越来越响，插销已经开始弯曲，能看到夜行者们扒在门缝上的指骨，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血垢。苏野突然想起什么，拉着陆沉冲向车厢尾部：“这里有冷藏柜！”
冷藏柜嵌在车厢壁里，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碴，温度低得能看到呼出的白气。柜门上的密码锁已经生锈，但中央的基因扫描区依然完好。苏野将戒指贴上去，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柜门缓缓打开。
一股混合着干冰和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三层金属架，每层都放着十几个培养皿，里面培育着完整的银叶花植株，根部浸泡在淡黄色的营养液里，花瓣上的银色液体在低温下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像撒了一把碎钻。
“至少有五十株活体。” 陆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株，发现培养皿底部贴着张标签，上面写着 “耐辐射型突变体”，“你的助手改良了基因序列，这些银叶花能在强辐射环境下生存。”
苏野的目光落在冷藏柜最底层的一个黑色盒子上。盒子是用某种未知的合金制成的，表面刻着和陆沉左手银色圆环相同的纹路。她刚想伸手去拿，整个车厢突然剧烈倾斜，两人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在地板上翻滚碰撞，培养皿摔得粉碎，银叶花的汁液在地上汇成银色的小溪。
“隧道塌了！” 陆沉死死抓住冷藏柜的边缘，眼睁睁看着那些银叶花植株被落下的碎石掩埋，“教团的炸药引发了连锁反应！”
车厢的一端已经陷入坍塌的泥土中，另一端则悬在断裂的铁轨上，像个随时会坠崖的摇篮。夜行者们的撞击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整节车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
苏野在翻滚中死死抱住那个黑色盒子，此刻终于看清了盒子表面的纹路 —— 那不是装饰，是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从地铁隧道到基因库的路线，每个关键节点都用银叶花纹做了标记。
“是路线图！” 她将盒子塞进陆沉怀里，“我父亲说过，基因库的入口藏在旧时代的天文台里！”
陆沉刚想说什么，车厢突然猛地一沉，悬在半空的一端沿着断裂的铁轨滑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车窗的栏杆，苏野则被甩向另一侧，眼看就要撞在变形的金属架上，陆沉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
两人像钟摆般在半空中摇晃，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听到碎石滚落的轰鸣。苏野的背包在刚才的撞击中裂开，那些装着银叶花样本的玻璃管掉了出来，在坠落中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 苏野眼睁睁看着那些银色的叶片被黑暗吞噬，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 那是她父亲毕生的心血，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陆沉突然将黑色盒子塞进她怀里，用牙齿咬开左手的绷带。鲜血涌出来的瞬间，他左手的银色圆环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些光点顺着手臂爬上苏野的脚踝，在她皮肤表面形成一道银色的护腕。
“抓紧了！” 他低吼着，用流血的手掌按住车厢壁。
奇迹发生了 —— 接触到血液的金属表面突然泛起银白色的光泽，那些原本锈蚀的钢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栏杆重新生长出分支，像植物的藤蔓般缠绕住两人的身体，将他们牢牢固定在车厢上。
“这是…… 纳米重构？” 苏野看着那些从钢板里 “长” 出来的金属藤蔓，眼睛瞪得溜圆。她父亲的笔记里提到过这种理论，却从未有人成功实践过 —— 让失控的纳米集群按照生物规律进行重构，这根本违背了灰潮后的物理法则。
陆沉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他看着苏野怀里的黑色盒子，突然想起了陈博士最后的话：“银叶花不是解药，是钥匙。真正能终结灰潮的，是藏在基因库里的‘原初代码’。”
“苏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盒子里有…… 银叶花的激活序列…… 必须用你的血……”
话音未落，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但在失去知觉前，他感觉到左手的银色圆环突然脱离皮肤，像活物般钻进苏野怀里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面的地图纹路瞬间亮起，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通往未知的银色路径。
苏野紧紧抱着昏迷的陆沉，看着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的银色纹路，突然明白了父亲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当银叶花与载体的血液相遇，锈蚀的世界将重新绽放。”
隧道上方传来教团飞行器的轰鸣，红光穿透坍塌的缝隙，在银色的金属藤蔓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苏野将陆沉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从背后抽出十字弩，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