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茧坠入黑暗的瞬间，苏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的沉降感，像坐在旧时代游乐场的摩天轮里，耳边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规律得让人昏昏欲睡。她怀里的陆沉动了动，眉头微蹙，像是对这持续的震动有些不满。
“还挺会享受。” 苏野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指尖划过他颈侧的动脉，比刚才有力了些，不再像受惊的兔子，倒像只刚吃饱的猫，懒洋洋地搏动着。金属茧的内壁泛着淡淡的绿光，那是银叶花汁液与陆沉血液混合后的颜色，在黑暗中勾勒出两人交叠的轮廓，像幅用荧光笔描绘的素描。
沉降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茧体稳稳地停在了地面上。苏野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渗上来，带着泥土和某种金属氧化后的混合气味。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陆沉：“喂，到站了，再睡就成化石了。”
陆沉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在适应了绿光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银线，像没擦干净的水彩。“这是……”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扫过四周，“防核掩体？”
“不然呢，你以为是你的休眠舱？” 苏野扶着他坐起来，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后背，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了光滑，之前被碎石擦伤的地方只留下淡淡的浅痕，像被水冲刷过的沙画。金属茧的内壁上，那些银红色的血液与墨绿色的汁液交织成网状，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褪去，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这茧…… 在自我修复。” 陆沉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内壁。接触的瞬间，那些网状纹路突然亮起，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银色的涟漪。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能量顺着指尖传来，与体内的共生体基因产生了共鸣，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打招呼。
苏野突然指向茧体的一侧：“看那里。”
陆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的内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露出外面的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只有几盏应急灯在远处闪烁，像悬在夜空中的孤星。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踩上去簌簌作响，像是踩在没膝的雪地里。空间的四周分布着一个个通道口，每个口都挂着块生锈的牌子，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能辨认出 “生活区”“实验室”“能源室” 等字样。
“比想象中大多了。” 苏野用匕首在透明的内壁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看起来像是个小型的地下基地，而不是单纯的掩体。”
陆沉的目光被远处一个巨大的金属架吸引了。架子上摆放着一排排玻璃罐，里面漂浮着一些模糊的物体，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灰白色的光泽，像是某种生物的胚胎。“那是……”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 陈博士的实验室里，也有类似的玻璃罐，里面培养着纳米集群与各种生物细胞的融合体。
“别告诉我这里也在搞什么疯狂实验。” 苏野的声音里带着警惕，她从背包里摸出最后一把匕首，握在手里。父亲的笔记里提到过，旧时代的一些防核掩体被改造成了秘密实验室，里面进行的实验往往超出伦理的界限，灰潮爆发后，这些实验室大多成了变异生物的温床。
金属茧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内壁上的透明区域越来越大，最后整个茧体像融化的冰块，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银白色的粉末，和那些玻璃罐里漂浮的物体一样，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还挺智能。” 陆沉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体内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只是左手的银色圆环又开始隐隐发烫，像是在预警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那个黑色的盒子安静地躺在那里，表面的银色纹路不再发光，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摸起来比刚才更凉了些。
苏野走到一个通道口，用匕首刮了刮牌子上的锈迹，露出底下的字迹：“生物培养区”。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回头看向陆沉：“你最好祈祷里面养的不是什么吃人怪物。”
陆沉没说话，他的注意力被地上的白色粉末吸引了。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气味传来 —— 是银叶花种子燃烧后的味道。这种粉末在接触到空气后，会慢慢挥发，释放出一种能抑制纳米集群活性的气体，是父亲笔记里提到的 “安全区” 标记。
“这里很安全。” 他站起身，“至少目前是。”
两人顺着 “生物培养区” 的通道往里走。通道的墙壁上布满了管道，有些还在微微震动，发出液体流动的声音。地面上的白色粉末越来越厚，踩上去没到了脚踝，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苏野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壁上的一个通风口：“你看那是什么。”
陆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通风口的栅栏上挂着一块布料，上面印着一个熟悉的标志 —— 是 “巢” 基地的徽章，和赵小年背包上的那个一模一样。“是赵小年？” 苏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他也来了这里？”
陆沉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太可能。从我们分开到现在，最多不过一个小时，他不可能比我们先到这里，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防核掩体的存在，而且很可能就是机械教团的人。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电子锁，屏幕已经漆黑一片，但旁边的基因扫描区还亮着微弱的红光。苏野将戴着戒指的手指按上去，红光闪烁了几下，变成了绿色，铁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让两人都精神一振。这是一个巨大的培养室，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架子，上面摆放着无数玻璃培养皿，里面培育着各种植物，大部分都是银叶花的变种，有些花瓣是纯黑色的，有些叶子上布满了金色的斑点，在银季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不同的光泽。
“我父亲的研究成果。” 苏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走到一个培养皿前，里面的银叶花正在缓慢地绽放，花瓣打开的瞬间，释放出细小的绿色孢子，在空中漂浮，像一群萤火虫。“这些都是…… 改良过的品种。”
陆沉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操作台吸引了。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未完成的研究报告，标题是 “银叶花与纳米集群共生协议”。报告的作者栏写着两个名字：苏明、陈默。
“陈默？” 陆沉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 是陈博士的儿子，也是泰坦计划的研究员之一，灰潮爆发后就失踪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的名字。
苏野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我父亲的笔记里提到过这个名字，说他是少数几个支持银叶花计划的研究员之一。”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调出了电脑里的日志文件，“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是 2147 年 7 月 16 日，和我父亲助手失踪的时间一致。”
陆沉的目光落在日志的最后一条记录上：“银叶花 X 变种培育成功，可在纳米集群浓度超过 80% 的环境下生存，下一步计划……” 后面的内容被删除了，只留下一片空白。他突然想起冷藏柜里那些 “耐辐射型突变体”，和这里的银叶花 X 变种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他们成功了。” 陆沉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们培育出了能在高浓度纳米集群环境下生存的银叶花，这意味着……”
他的话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声音从培养室的深处传来，很轻，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走动，踩在厚厚的白色粉末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苏野迅速将匕首握在手里，示意陆沉熄灭应急灯。
黑暗降临的瞬间，脚步声停了。苏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培养室里的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味。她屏住呼吸，借着从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培养皿之间移动，身形佝偻，动作迟缓，像是个老人。
“谁在那里？” 陆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警惕，又有一丝期待。
人影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服，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污渍，头发和胡须都花白了，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们，像两潭死水。
“你们是谁？” 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警惕，“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野没有放下匕首：“我们是苏明教授的女儿和…… 朋友，来找他留下的东西。”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老人的手，那双手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但手指却异常灵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吊坠，上面刻着和黑色盒子相同的银叶花纹。
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苏明…… 好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我是陈默。”
陆沉和苏野都愣住了。眼前的这个老人，和他们想象中的陈默完全不同。日志里的照片显示，陈默在 2147 当时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而眼前的这个老人，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了。
“你……” 陆沉的声音有些迟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默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脸：“灰潮爆发时，我被纳米集群感染了，虽然靠着银叶花萃取液活了下来，但身体也加速衰老了。” 他的目光落在陆沉的左手腕上，那里的银色圆环虽然已经消失，但留下的淡青色血管纹路依然清晰可见，“你是陆沉？陈博士的学生？”
陆沉点了点头：“是您把我送进休眠舱的？”
陈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我和你老师一起做的决定。当时情况紧急，只有让你休眠，才能保住泰坦计划的研究成果。”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别就是三年，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
苏野突然想起了什么：“赵小年呢？你见过他吗？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背着一把电磁手枪。”
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没见过。不过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好像有人闯进了能源室，我正准备去看看。” 他指了指培养室深处的一个通道口，“那里通往能源核心，是整个掩体的动力来源，不能出任何差错。”
陆沉的左手突然发烫，他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纳米集群信号从能源室的方向传来，数量庞大，而且异常活跃，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不好！” 他突然拉起苏野，“教团的人可能闯进能源室了，他们想利用掩体的能源激活某种装置！”
陈默的脸色也变了：“能源核心里有个备用的纳米集群发生器，是我和你老师当年留下的，用来培育银叶花变种。如果被教团的人控制，他们就能……”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打断。整个培养室剧烈摇晃起来，架子上的培养皿纷纷摔落在地，银叶花的汁液在地上汇成彩色的小溪。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机器被启动了。
“他们启动了发射器！”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快跟我来，我们必须在他们完全控制发生器之前关闭它！”
三人顺着通道口往能源室跑去。通道里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墙壁上的管道纷纷爆裂，喷出滚烫的蒸汽，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屏障。苏野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纳米集群浓度在迅速上升，皮肤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用这个！”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色的药片，递给陆沉和苏野，“银叶花提炼的，能暂时抵抗高浓度纳米集群的侵蚀。”
陆沉接过药片，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药片在嘴里化开，带着一丝清凉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缓解了皮肤的刺痛感。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共生体基因在与药片的成分产生共鸣，左手的银色圆环重新浮现，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光芒。
能源室的大门已经被炸开，露出里面巨大的金属结构。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悬浮在房间中央，表面覆盖着无数细小的金属触角，正在缓慢地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装置的周围站着几个穿着银色盔甲的教团成员，正用某种仪器连接着发生器的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流，不断刷新着。
“雷蒙德！” 苏野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她认出了站在控制台前的那个男人，正是机械教团的主教，全身 80% 被纳米机械取代，脸上戴着一个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只闪烁着红光的眼睛。
雷蒙德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这里，看来你父亲的遗产还真是不少。” 他的目光落在陆沉身上，红光闪烁，“还有我们的‘共生体’先生，你的血液样本我可是期待已久了。”
陆沉的左手突然抬起，银色圆环在他的掌心亮起，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他能感觉到发生器里的纳米集群在欢呼，像一群找到了主人的宠物，与他体内的共生体基因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想要我的血液？”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来拿吧。”
他突然冲向发射器，左手按在球形装置的表面。银色圆环的光芒瞬间爆发，与发射器里的纳米集群融为一体。雷蒙德和教团成员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身上的银色盔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成一滩滩灰黑色的粘液，在地上滋滋作响。
苏野和陈默趁机冲上去，用匕首解决了剩下的教团成员。雷蒙德在盔甲融化的瞬间，突然按下了控制台的一个红色按钮。发生器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表面的金属触角纷纷断裂，球形装置开始剧烈地膨胀，像是随时会爆炸。
“他启动了自毁程序！”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我们快走，这里要塌了！”
陆沉却没有动，他的左手依然按在发生器上，银色圆环的光芒越来越亮，与装置膨胀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掩体的穹顶。苏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空气中的纳米集群浓度在迅速下降，那些原本狂暴的纳米虫像是被驯服的野兽，开始安静下来，顺着光柱向上涌动。
“他在吸收纳米集群！” 苏野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他在用自己的共生体基因净化这些纳米虫！”
陈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才是泰坦计划的真正目的，不是制造武器，而是…… 净化。”
光柱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渐渐减弱。陆沉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倒了下去。苏野冲上去接住他，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左手的银色圆环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光滑的皮肤，像是从未出现过。
发生器的球形装置已经恢复了平静，表面的金属触角重新生长出来，只是颜色变成了和银叶花相同的墨绿色。整个掩体的震动停止了，应急灯的光芒变得稳定而明亮，照亮了满地的狼藉，也照亮了陆沉苍白却平静的睡颜。
陈默走到控制台前，看着上面显示的数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成功了…… 纳米集群被净化了，变成了无害的能量，还能促进银叶花的生长。” 他回头看向苏野，“你父亲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苏野抱着陆沉，感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胸口的黑色盒子突然亮起，表面的银色纹路在他的皮肤上投射出一张新的地图，标注着从掩体到基因库的最后一段路程，终点处闪烁着耀眼的红光，像一颗等待被采摘的果实。
“我们还没完成任务。” 苏野的声音里带着坚定，“还有基因库等着我们去探索，还有解药公式等着我们去完成。”
陈默点了点头：“我会留在这里，利用净化后的纳米集群培育更多的银叶花，为你们守住这个最后的基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苏野，“这是通往地面的秘密通道钥匙，比从正门走安全得多。”
苏野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她看了一眼躺在怀里的陆沉，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阳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温暖的油画。
“醒醒吧，大英雄。” 苏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