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数出来了。
羊城一家豪华饭店包厢内，麒麟东星斑，松露焗帝王蟹，文思豆腐等昂贵佳肴被一一摆上红木圆桌。
茅台，雪茄也都被整齐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中，准备款待宾客。
潘仁美坐在主座，潘吾义在他身边坐着，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盛装出席。
今天是他的升学宴，包间上挂着“热烈庆祝潘家公子高考691分，荣获探花！”的巨大鲜红横幅。
此时宾客已尽数落座，都是羊城的达官显贵。
潘仁美举起酒杯，作为东道主提了第一杯。
“欢迎各位来到犬子升学宴，犬子今年高考不负众望，位列探花！”
如雷鸣般的掌声和极尽赞美的溢美之词被宾客们疯狂洒在桌上。
“潘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可期啊！”
“虎父无犬子，潘公子真是天纵英才！”
潘吾义享受着大家赞扬，羡慕，嫉妒的目光，拿起酒盅豪爽的抬头一扬，一杯白酒就被他猛地灌下肚。
“谢谢各位叔叔阿姨！”
他红光满面，醉意上涌，看了一眼横幅上那691的字样，心中狂笑，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杨昭啊杨昭你这个贱货，你考的再好那又能怎样呢？不还是为我做嫁衣吗？
说你傻吧考的分还挺高，说你聪明吧却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跟人一出生就决定了命运啊！
潘仁美看了一眼他得力干将王伥发来的信息。
“都办妥了，高层都打点好了，任他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
潘仁美嘴角露出和潘吾义一样的残忍笑容，他拿出一个绑着绸带的车钥匙。
“儿子，这辆法拉利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谢谢老爸！”
潘吾义喜出望外，又接连干了好几杯白酒，整个包间都喜气洋洋。
……
杨昭此时刚从工地下班，今天肩膀上的茧子被磨破了，钻心的疼。
但是他顾不上处理，就满心激动的去网吧查了分数。
结果等他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如遭雷击，盯着那个屏幕上的数字足足有五六分钟。
因为在他查完分数后，感觉多少深夜亮起的灯光，考场上的血脚印，这些努力艰辛顿时化为泡影。
一直以来的全校第一更是成了一个笑话。
250分，就是让他只考两科，也考不出这样的成绩！
难道是自己答题卡的考号涂错了？或者是答题卡上出现了脏污导致机器无法判定？
杨昭不知道，一直在胡思乱想。
然后，他关了机，发疯似的往学校跑，眼泪洒在风中。
学校还亮着灯，杨昭不顾门卫大爷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
气喘吁吁的跑到教学楼，杨昭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已经流到一起。
教导主任在，看到杨昭满脸疑惑。
“怎么了？”
杨昭低下头，慢慢走到教导主任面前。
“主任，我考了250。”
教导主任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全校第一高考考了250，开什么玩笑？
他也马上察觉到了杨昭来这的目的。
教导主任二话不说，开始打电话。
“喂！我们有个学生要查分！什么这么晚了？！全校第一考了二百五分，你还管多晚？赶紧的！！！”
十分钟后，杨昭坐在电脑前，满脸震惊的盯着屏幕上的答题卡。
“这不是我的答题卡！”
这张答题卡字迹丑陋，态度潦草，有的语句都不通顺，怎么可能是他的？
围观的教导主任和老师们心头猛地一惊。
有人把答题卡和杨昭的换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杨昭，你先回家，我现在叫监考组的老师来开会，你等我们消息！”
……
杨昭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一边择菜的他一边胡思乱想。
咣当！
放在板凳上的不锈钢盆砸在地上，菜叶洒了一地，发出咣当咣当的刺耳响声。
房间内的奶奶叹了口气。
“昭昭啊。”
杨昭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看见奶奶的脸。
“昭昭啊，能告诉奶奶，怎么了吗？”
以往杨昭在学校被欺负了，委屈了，都会跑回家一个人在角落里自己待会，奶奶无论怎么问都不会说一个字。
但这次，杨昭真的绷不住了。
“奶奶……我……我对不起你……”
奶奶两眼中满是怜爱，用自己干枯像老树皮的手掌摸了摸杨昭的头。
“傻孩子，你怎么会对不起奶奶呢？”
“告诉奶奶，发生了什么？”
杨昭低着头，像惹祸的小孩子一样。
“我高考分数出来了……”
“只有……只有250分……”
杨昭再也忍不住，眼泪汇聚成水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后来我去查分，发现那答题卡，不是我的……”
“奶奶……我被人顶替了！”
奶奶伸手把杨昭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他的背。
“昭儿，不哭，昭儿，不哭。”
杨昭伏在奶奶肩上，越哭越厉害。
他感觉自己对不起奶奶，对不起那边供奉的十二尊牌位。
奶奶轻轻的拍着杨昭的背，苍老的手掌能摸到他肩上凸起的茧子。
老人家忽然想起昭儿七岁时候，哭着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那天她也是这样慢慢的拍着昭儿的背。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背还是软的，是稚嫩光滑的，像刚抽枝的嫩芽，没这么多茧子。
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啊……
奶奶两眼老泪婆娑，心中有万般苦涩，不知道怎么咽下。
拍着拍着，杨昭就这么趴在奶奶背上睡着了。
奶奶抱着他睡了一会，轻轻的把杨昭放到床上。
然后奶奶步履蹒跚的下了床。
她走的很慢，行将就木，但还是走到了杨家十二个灵牌前。
奶奶慢慢的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两眼中满是虔诚。
“爸，妈，老头子，昭儿，缨缨……”
“昭儿太苦了，我老了，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杨家的这么一棵独苗，就这么被欺负成这样。”
“这孩子多好啊，那么辛苦，带着我这个老婆子，高考却被人顶替了，这苍天不公啊！”
“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昭儿将来还想去念军校，他说他要带着我，你们知道我听到后多么感动吗？”
“但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跟着去，我不能成为他的拖累，昭儿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你们看到后也会欣慰的……”
“他该有一个大好的前程，该娶一个好姑娘，平平安安的幸福的过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哭过了，今天却哭的那么厉害……”
“我得为昭儿做点什么，你们保佑我吧……”
“你们要在天上好好保佑昭儿，要是没有，等我去找你们时候我要问你们罪的！”
十二道灵牌安静的伫立在阴影中，耐心的听着奶奶的低喃。
“去吧……”
“我杨家……不该如此……”
奶奶突然心有所感，抬头猛地一惊，看着那十二道灵牌，泪光闪烁。
刚刚，她仿佛听见了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
老头子，昭儿，缨缨，是你们说的吗？
你们，也是支持我的对吗？
十二道灵牌一动不动，默默的立在阴影中，好像十二个身影站在奶奶面前。
……
奶奶抹了把老泪，把点燃的清香插好，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然后她慢慢挪回房间，从床底用尽全身力气抽出了那个木箱子。
这里面装着他们杨家的世代功勋。
整个木箱子奶奶提不动，她就抓起一把往自己裤兜里塞，裤兜里塞满了她就往脖子上挂，脖子上挂不住了她就系在自己腰上。
就这样，她带着杨家满门忠烈的功勋，颤颤巍巍的出了门。
小心的扶着摇晃的栏杆，奶奶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下了楼梯。
等她下到楼下时，她额头上已经满是虚汗。
喘着粗气，喉咙里不断发出抽风机般的呼哧声，她开始迈开脚步，往离自己家最近的一个军营走去。
“奶奶，你要去哪呀！”
王大妈家的小儿子小胖正踩着家里的三轮车玩回来。
他看到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杨昭哥哥家的奶奶竟然一个人下楼了，小小的胖脸上满是惊讶。
奶奶佝偻着身子，咳嗽了两声。
“奶奶要去找人了。”
小胖眨着懵懂的大眼。
“奶奶你去哪里呀，远不远呀，好不好玩啊，要不我带你去吧！”
“我这三轮车骑得很快的！”
奶奶慈祥的笑了，摸了摸小胖的头。
“那就麻烦你了。”
小胖骄傲的仰起脸。
“奶奶上车吧，我要开车喽！”
伴着夏夜的凉风，一老一小骑着三轮车开出了小区。
十分钟后，小胖载着奶奶骑到了武警部队营区外面。
奶奶被小胖搀扶下三轮车，她摸了摸小胖圆滚滚的脑袋。
“小胖啊，你回去吧，太晚了你娘该着急了。”
小胖歪着头。
“那奶奶你怎么办呀，你自己一个人吗？”
奶奶看向武警部队那戒备森严的大门。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赶快回去吧，再晚点你娘该打你了。”
小胖一听到妈妈要打自己，小脸顿时急的不行，看了奶奶两眼后赶紧骑着三轮车往家里赶。
奶奶一个人站在武警部队的大门前。
门口的岗哨亭里，站着两个如青松挺拔般的身影。
两个哨兵都身姿笔挺，怀里抱着钢枪，目光盯着大门外一动不动，中充满了戒备。
武警部队的大门上，国徽神圣庄严。
两个哨兵此时也注意到了门前的这个老人家，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这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在两个哨兵疑惑的目光下，奶奶又向武警部队大门走了两步。
然后，在两名哨兵紧缩的瞳孔中，奶奶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一阵听着就让人想落泪的苍老的喊冤声响彻在武警大门前。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六月的仲夏夜，天空中飘下白雪，雪花轻轻的落在了两名哨兵的钢枪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