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启七年,暮春。

永定门外的黄土路被连日春雨泡得黏腻,风裹着潮土味往人鼻腔里钻,却压不住宫墙根下那片黑压压的人群里飘来的馊味——那是饿了不知多少天的人,身上单薄的破布衫早被雨水打透,贴在骨瘦如柴的身上,像极了坟头挂着的招魂幡。

陈默是被一阵剧烈的腹痛疼醒的。

疼得他蜷在泥地里,额头抵着湿冷的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五脏六腑被搅碎的撕裂感。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横冲直撞:爹娘饿死在去年冬天的雪夜里,自己揣着半块发霉的饼子从顺天府一路乞讨到京城,听说宫里招太监,只要能进去就有口饭吃,哪怕要挨那一刀……

“太监?”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短褐,周围全是和他一样面黄肌瘦的汉子,一个个跪在泥水里,朝着那朱红宫墙的方向磕着头,额头磕出了血也不停,嘴里还念叨着“求陛下开恩,赏条活路”。

他穿越了。

三天前他还在出租屋里赶项目报告,为了赶进度熬了个通宵,结果猝死在电脑前。再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天启年间名叫“陈默”的流民,还正好赶上了这群想自宫入宫求活的人,跪在宫门前请愿。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宫墙内传来,紧接着是盔甲碰撞的金属声。陈默抬头,就看见宫门缓缓打开,一队锦衣卫举着刀走了出来,为首的校尉面色冷厉,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人群,像在看一群蝼蚁。

“陛下有旨!”校尉扯开嗓子喊,声音穿透雨幕,“尔等刁民,竟敢以自残之法觊觎宫禁,秽乱朝纲!念尔等皆是饥民,暂不株连九族,但若再敢在此喧哗,一律按谋逆论处,就地杖毙!”

人群瞬间炸了锅。

有人哭喊着“陛下饶命”,有人试图爬起来往宫门里冲,却被锦衣卫的刀背狠狠砸在背上,当即口吐鲜血倒在泥里。陈默身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抱着校尉的腿哭求:“大人,我实在活不下去了,让我入宫吧,我什么都能做,我不怕疼……”

校尉一脚将少年踹开,少年后脑勺磕在石头上,没了声息。

“拖下去。”校尉面无表情地吩咐,两个锦衣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少年的尸体拖走,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很快被雨水冲淡。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上了陈默的脖子。他终于明白,历史书上那些“自宫求官”的记载背后,是怎样血淋淋的残酷——这些人不是想攀附权贵,只是想活下去,可连这样卑微的愿望,在皇权面前都成了“秽乱朝纲”的罪名。

“快走!再不走就打死你们!”锦衣卫开始驱赶人群,刀背和木棍落在人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陈默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泥地里。他刚想爬起来,却感觉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藏在自己短褐的内袋里。

是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盒子,巴掌大小,摸起来很沉。

这不是他的东西,应该是原主留下的。陈默来不及多想,把盒子塞进怀里,跟着人群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永定门。身后的宫墙越来越远,那朱红色在雨雾里模糊成一片,像极了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