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七年,京城三月。
柳絮如雪,纷纷扬扬地洒满了整座城池。护城河畔的垂杨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絮,远远望去,竟似披着轻纱的仙子,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这日,镇北将军府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海棠诗会。府中那株百年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如云如霞,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年轻的参将沈巍本不喜这等风雅场合,奈何老将军亲自相邀,他不得不来。
他穿着一身靛青常服,腰间佩着一柄墨色长剑,站在人群外围,与周遭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格格不入。正当他寻思着找个借口告辞时,忽闻后院传来一阵细微的鸣叫。
循声而去,只见一株略矮的海棠树下,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正踮着脚尖,努力地向枝桠间探着手。
“小雀儿莫怕,我这就送你回家。”那声音轻柔似水,仿佛怕惊扰了春风。
沈巍驻足望去,只见那女子身量苗条,乌发如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就。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托着一只幼雀,那雏鸟显然是从巢中跌落,正扑棱着未丰的羽翼,啾啾哀鸣。
她试了几次,却总差那么一点才能够到鸟巢。一阵风过,海棠花瓣簌簌落下,洒了她满身,她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望着那只幼雀。
“姑娘,让我来吧。”沈巍不自觉上前,声音比平日柔和了几分。
林婉清闻声回头。
那一刻,沈巍只觉得满树海棠都黯然失色。
她生得并非绝艳,却自有一股清气。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顾盼间自有一段天然风韵。最动人的是那双眼,清澈得能照见人心,却又深邃得让人望不到底。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沈巍率先回神,轻声道:“这巢有些高了,若姑娘不介意,在下可代劳。”
林婉清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忙退后一步,微微颔首:“有劳公子了。”
沈巍接过幼雀,纵身轻跃,不过眨眼功夫,便将那啾啾哀鸣的小生命送回了温暖的巢中。他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甚至没有惊起一片花瓣。
“公子好身手。”林婉清眸中闪过赞叹之色。
“在下沈巍,镇北军参将。惊扰姑娘了。”他拱手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她发间的一片花瓣。
林婉清这才想起尚未通报名姓,轻声道:“家父是礼部尚书林文渊,我名婉清。”
沈巍心下微惊。原来她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林婉清,难怪气质不凡。他一个六品武官,与尚书千金本是云泥之别,今日机缘巧合,竟在此相遇。
“原是林小姐,失敬。”沈巍再次行礼。
林婉清却浅浅一笑:“该我谢过沈将军才是。若不是你,这小雀恐怕凶多吉少。”
二人说话间,几个丫鬟急匆匆寻来,见自家小姐与一陌生男子单独相处,顿时面露急色。林婉清不便久留,只得告辞离去。
转身时,她发间那片海棠花瓣悄然滑落,沈巍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待再抬头时,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已消失在月洞门外。
诗会结束后,沈巍鬼使神差地绕回那株海棠树下,站立良久。掌心那片花瓣犹存余香,一如那双秋水明眸,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此后数月,京中各类宴集上,两人竟屡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