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一双双曾经蕴含宇宙玄奥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相同的震骇、难以置信,以及在那之下汹涌的、冰冷的、对自身和彼此处境的深深警惕。

众生之苦,已粗暴地撕开序幕。

而相杀之局,似乎已在第一声爆炸的回响中,悄然布下。

第二炉香:泥淖中的神骸

爆炸的余波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碎土和硝烟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郁单——他暂时只能如此自称——蜷在一段半塌的土墙后,剧烈地咳嗽着,肺叶火辣辣地疼。

额角被弹片擦过的地方,温热的血混着泥污淌下,一种他早已遗忘的、属于肉身的鲜明痛楚,不断提醒着他此刻的卑微境遇。

神辉不再,法则沉寂。他像是被硬生生从宇宙经纬上剥离下来的一缕残线,抛入这污浊混乱的针脚之中。

他强迫自己抬起眼,透过弥漫的烟尘观察。

不远处,那个白袍者挣扎着想从泥地里爬起,他的动作笨拙而虚弱,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脸上的痛苦神色。一件破旧的、沾满黑红色污渍的布条缠在他的小腿上,似乎早就受了伤。他曾执掌寂灭轮回,看透生死无常,此刻却连自己这具破损皮囊的痛楚都难以忍受。

另一侧,断墙边的那个威严身影显然更具行动力。他已然半跪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爆炸传来的方向,以及更远处影影绰绰、似乎在移动的人形。他的姿态带着经年累月发号施令形成的惯性,即便衣衫褴褛,脊背依旧挺直,像是在评估战局,寻找秩序和突破口。是梵监?须延?还是以辅教著称的梵辅?

更远些的地方,动静更多。

一个身影极其敏捷地缩进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石砌灶台之后,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风,只留下一片残破的、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淡青色的衣角。

另一个则伏在一口干涸的水缸底部,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若非郁单感知尚未完全钝化,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

九帝,皆落于此。

但诅咒显然不止步于剥夺他们的神力。郁单感到一种深沉的、磨人的空虚感从腹腔中升起,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这是……饥饿?他早已不记得这种凡俗欲望的滋味。喉咙也干得发紧,像是有粗粝的沙子在摩擦。

几乎是同时,他看到那白袍者也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眉头紧锁,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适和困惑。那威严者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一个积着雨水的破瓦罐。

饥与渴,最原始的折磨,开始啃噬这些曾经不朽的存在。

“呜——呜——”

低沉而诡异的号角声忽然从废墟外围响起,不同于刚才爆炸的猛烈,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和病态感。

随着号声,一些歪歪扭扭的身影开始出现在残垣断壁的尽头。它们移动的方式极其怪异,有的跛行,有的匍匐,身上衣物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或脓疮般的溃烂。它们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眼眶空洞或流淌着污物。

“瘟病!是那些带瘟病的活尸!它们又过来了!”先前那个嘶哑的士兵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绝望的恐惧,“别让它们碰到!碰一下就会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