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愚蠢。
苏倾绾抬起头,迎上苏振庭的视线。十四岁的少女身形尚显单薄,可那双眼睛里却盛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锐利,像极了边关寒夜里,划破黑暗的狼眸。
“我跟着母亲。”
苏明薇明显松了口气,嘴角甚至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苏振庭也点点头,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挥挥手道:“既如此,便收拾东西,今日就随你母亲走吧。”
他语气里的迫不及待,像是在驱赶什么碍眼的东西。
苏倾绾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房间里的陈设和记忆中一样简陋,只有一张旧木床,一个掉了漆的妆奁。她打开妆奁,里面只有几支素银簪子,是母亲偶尔偷偷塞给她的。
她从床板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多年的几两碎银子,还有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兵书。这是上一世她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根基,是她偷偷跟着府里的老兵学识字,又从父亲的书房里 “借” 来的。
将东西仔细收好,苏倾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她十四年的小院,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正厅里,柳如眉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里面大概只有几件换洗衣物。看到苏倾绾出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欣慰,快步走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倾绾,是娘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柳如眉的手微凉,却很有力,带着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薄茧。苏倾绾反手紧紧回握住她,喉咙有些发紧:“娘,能跟着您,我不苦。”
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对母亲说这样的话。上一世,她心中怨恨母亲连累自己被父亲抛弃,一路沉默寡言,让本就艰难的路途更添了几分冷寂。直到母亲积劳成疾,临死前还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她才幡然醒悟,可一切都晚了。
柳如眉愣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去,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好孩子,我们走。”
母女俩没有再看正厅里那对父慈女孝的戏码,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门外,一辆半旧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车夫是母亲从柳家带来的老仆,姓陈,看着苏倾绾,眼中满是心疼。
“夫人,小姐,上车吧。” 陈伯声音有些沙哑。
就在她们即将登车时,身后传来苏明宇的声音:“妹妹!”
苏倾绾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十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犹豫。上一世,这个兄长对她算不上多好,却也不算坏,只是太过看重父亲的态度,从未为她说过一句好话。直到她军功加身,成为人人敬仰的 “玉面将军”,他才对她热络起来,只是那份热络里,更多的是算计。
“大哥有事?” 苏倾绾的声音平静无波。
苏明宇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你…… 你们保重。”
苏倾绾淡淡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将军府的一切。柳如眉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道:“倾绾,别恨你大哥,他…… 也是身不由己。”
苏倾绾 “嗯” 了一声,没有解释。这一世,她谁也不恨了,或者说,她的恨早已化作了冰冷的火焰,只等着在合适的时机,将那些亏欠她的人,一一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