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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尖锐的嘶鸣,如同丧钟余音,猛地将我从无边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中拽回。
我骤然坐起,冷汗瞬间浸透背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裂而出。
眼前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飞溅的鲜血和父母支离破碎的身影,而是……我熟悉又陌生的卧室。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割出细碎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早餐的煎蛋香气。
一切安宁得令人窒息。
不,不对!
我明明已经死了!死在自家楼道口,死在那些“正义之士”的围堵追逐下,一脚踩中楼梯上不知谁泼洒的油污,后脑勺重重磕在台阶棱角上。
眼镜飞脱出去,世界在眼前模糊、碎裂,最后定格的,是隔壁部门那个总是怯生生叫我“林哥”的实习生张薇——她手里拎着一个空油壶,看我的眼神冰冷彻骨,浸透着令人窒息的恨意与快意。
而在这之前,我的父母,因我一次“善举”,被极端愤怒的网友人肉、网暴,最终在送货途中,被追逐流量的自媒体车辆和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我甚至不愿再回想那通电话里交警沉痛的语调与背景里刺耳的警笛。
这一切,都始于三天前,那个彻底扭转我人生的早晨。
我,林烨,一个寻常社畜,项目组长,那天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晋升述职报告。
为提前到公司准备,我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出门。
就在离公司最后一个路口的老旧街心公园旁,我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老奶奶。
我没有犹豫。母亲是社区医院医生,从小耳濡目染,我懂得基本急救知识。我立刻上前查看,判断可能是突发心梗,当即拨打120,并依急救中心指示进行初步处理,直到救护车赶来。
目送老人被抬上车,我才惊觉述职时间临近,一路狂奔至公司,仍迟到了十五分钟。
仓促准备的报告效果不佳,晋升机会就此溜走。
我本只是有些郁闷,却未料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揭幕。
当天下午,一段视频引爆全网。
视频中,那位我救下的老奶奶躺在病床,鼻插氧气管,声泪俱下地控诉我,说是我为赶时间快步行走撞倒了她,非但不道歉,还假意施救,甚至趁机摸走她口袋里给孙子的八百元学费!她字字泣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会拿自己的老命冤枉一个年轻人吗?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就这一句“谁会拿自己的命冤枉人”,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那个街角没有监控,时间又早,行人稀少,无人为我作证。
网络暴力如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个人信息被扒得干干净净,公司电话遭打爆,邮箱里塞满诅咒信件。我被公司紧急停职。
父母经营着一家小粮油店,生意本就勉强维持。视频一出,店铺被泼红漆、砸玻璃,母亲出门买菜遭人指指点点,甚至被扔烂菜叶。父亲气得高血压发作,住进医院。
我坚信清者自清,只要老人清醒,或警察找到证据,就能还我清白。我甚至期盼主流媒体介入调查,揭露真相。
可我等来的,并非真相。
等来的是那老奶奶的儿子,领着一群亲戚,高举“杀人凶手”“抢劫犯”的牌子,在我家小区门口拉横幅、哭嚎,索要百万赔偿。他们堵门、泼粪,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