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穆奶奶的常用老招,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她负责撒泼,穆老头负责坐镇指挥。

老两口靠这招,不光拿捏了爹娘,分家分到了最大的老屋,还拿捏了三儿一女。

不过一般情况下,老两口主要拿捏的是穆庆良,谁叫他最不得偏爱呢。

包括让小学只上了一年的穆庆良下学,以及十来岁的时候,穆庆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砌匠师傅,但要去镇上做事,被逼着不许去,只能在家种地。

还有后来不让结婚,以及结婚分家时不给分钱等种种。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双喜她生奔到老屋的时候,穆奶奶正坐在院子里哭嚎,身边围了穆庆德和穆庆英几人,还有邻居在旁边劝。

“崽媳妇不孝啊,我活到还有什么意思,天老爷诶,怎么不收了我啊……”

哭得抑扬顿挫,还挺有韵律。

只哭肯定是不行的,还要蹬掉鞋,扯散头发,在地上滚两圈,捶地捶胸口,来表达她的痛不欲生。

双喜听了两句,莫名有点好笑。

但不能浪费时间,晚一秒,她爸妈就能把她给提走。

所以众人只看到双喜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挤开众人,捏着穆奶奶的嘴,就要往她嘴里灌东西。

穆奶奶反应最快。

没办法,农药味直冲天灵盖,双喜手里的不是敌敌畏是什么!

有韵律的哭唱声顿停,穆奶奶疯狂摇头避开双喜的手,躲避强灌间,农药撒了出来,不等众人反应,穆庆良已经追上,拦腰把双喜抱着后退了几步。

姚秀英慢一步,也第一时间把双喜手里的农药瓶给夺了过去。

“快带双喜去洗手。”姚秀英把瓶子丢远,又去看穆奶奶,“娘,您没喝进去吧?”

穆奶奶惜命得很,早连滚带跑去灶屋舀水冲了嘴脸,这会正惊魂未定地站在灶屋门口喘着气。

穆庆民同手同脚追到老宅的时候,他老娘已经消停了,鹌鹑似的缩在穆庆英身后。

“不是要死吗?怎么又不死了!要死赶紧死,别活着祸害人!”双喜正破口大骂,蹦达着还要去拿农药给穆奶奶灌下去。

穆庆民咽了咽口水,彻底打消了逼他二哥给他养闺女的念头。

三个闺女虽然不用费心养,但他还指着她们长大了,嫁个好人家孝顺他这个爹呢,可不敢交到双喜这杀神手里。

到时候一瓶农药全给他药死了怎么办?

穆庆民觉得他还是把孩子丢给他爹妈吧,大哥小妹嫌弃爹妈脏,他不嫌弃啊,能给口饭活着就行。

“双喜,这是你奶奶!”穆庆英昨天起就没怎么说话,这会实在忍不了了。

姚秀英眉头一皱,只恨自己脑子笨,嘴皮子也不利索,没办法第一时间驳回去。

下一秒双喜就开口了,“这还是你妈呢,你跟穆庆德怂恿她闹的时候,就不记得了?你们不是要她以死要挟吗?不真死怎么行!”

话刚说完,嘴就被姚秀英给捂住了。

穆庆英则是被怼得哑口无言。

虽然怂恿的主力军是穆庆德和杨凤兰两口子,但她在旁边听着也确实没阻止,甚至还说了几句自己的难处。

围观的邻居们听得糊里糊涂,下一秒双喜眼泪就啪啪往下掉,把穆庆德三兄妹要把八个孩子丢她家里的事都说了。

还有穆奶奶假喝药也没瞒着。

众人听得傻眼,听说过把孩子给爹娘照顾的,没听说过强塞给自家兄弟的。

这结了婚就是亲戚了,偶尔走走亲戚没人说,长期住怎么行。

再看穆奶奶掉在一边的,她自己那只农药瓶淌出来的液体,有人上前拿起来闻了闻,“一股酱油味。”

众人,“……”

合着演给穆庆良一家看的呢,还吓得他们不轻。

“不要你们养行了吧!”穆庆德大吼一声,看向穆庆良,“老二,你生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玩意,对着大伯指名道姓,你们这门亲戚我攀不起,这兄弟干脆也别做了。”

穆庆良抠着手,心里先涌出来的是慌张和无措。

下意识就想道歉。

“你别拿这种话刺我爸,你们不就是欺负他心软,欺负他习惯了你们的欺负吗?还兄弟,这么多年,你是维护过我爸一次,还是帮过他一回?不做就不做,谁稀罕!”双喜扒开她妈捂她嘴的手,一点都不惯着穆庆德。

这时候了,还想着用话拿捏她爸呢!

穆庆德脸色铁青。

“畜生!你真是畜生都不如啊,没人性的玩意,白眼狼生白眼狼,滚!你们都给我滚,我就当没你这儿子!”穆老头抓起扫把砸在穆庆良身上。

他其实是想砸双喜的,穆庆良反应过来,拦在了妻女身前。

纯竹子扎了大扫把还挺重的,咚地砸穆庆良头上,马上肿起来个包。

穆庆良本来想解释两句,但那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封住了他的嘴,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地抖动着。

他自小被压迫惯了,穆老头重叹一口气,他心里都会心惊肉跳,何况是现在说这么重的话。

双喜一看她爸被砸又急了,正准备扒她妈捂她嘴的手骂回去,姚秀英先开了口。

“别说了,咱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一家三口都很沉默,双喜有点担心她爸,想要安慰,姚秀英拉了拉她,让她别说话。

双喜只能沉默,她别是反抗得太激烈,把她爸给伤着了。

一路上,双喜都紧紧握着她爸的手。

回到自己家,双喜正琢磨着说点什么让她爸心情好一点,就见姚秀英女士四处在寻摸笤帚。

直觉不好,双喜想开溜,结果手被她爸紧紧拽住。

“爸!”双喜震惊地看着她爸。

穆庆良拽着她没松手,怕自己心软,也不看她的脸。

下一秒,姚秀英女士已经从扫院子的大扫帚上抽出一根长长的长竹枝,抽了过来。

“妈,我错了~我错了!”双喜捂着腿,疼得跳起来,飞快认错。

错归错,但下次还敢。

姚秀英充耳不闻,又是一棍子抽双喜身上。

细竹条抽人是非常非常疼的,抽得狠了,身上还会有一道道红肿起来的伤,会渗出血来的那种。

现在是暑假!暑假!

穿得本来就少,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就抽了两下,腿上已经有红道道了。

上下两辈子,这是双喜第一次挨打。

但穆庆民家三个男,身上总有被竹条抽出来的伤,双喜没少看,也没少安慰她们。

穆庆民打孩子,李招娣也爱打,两口子有点不痛快,就找女儿撒气。

“妈,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疼啊!爸,救我啊!好疼!”不管了,先认错要紧。

双喜其实也知道自己行为过激,想着挨就挨一顿吧,忍忍就过去了。

但这是真疼啊。

逃也逃不了,她爸死死拽着她呢。

“眼泪都没掉一滴,你这是不敢的样子?那是你爷奶,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不能直接骂!你还给你奶灌药,谁给你的胆子!”

姚秀英今天下了狠心,要好好收拾双喜,不然她胆子太大了。

今天这药得亏是没灌进去,这要是灌进去了,穆家老少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担着给奶奶灌农药的罪名,双喜后半生还能活?

当下又是一棍子抽了上去。

“你今天是要吓死你爸,还是想气死你妈?农药这东西,你拿着就往外冲,我看你是不拿人命当回事,不打不行了!”

双喜试着挤眼泪,但一滴都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