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萧锟是被冻醒的。

不是太一门后山那种清冽的凉,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像有无数根冰针在顺着血管游走。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竟在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活像只被扔进冰窖的麻雀。

“殿下?” 绿萼举着油灯进来,灯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萧锟刚想摇头,掌心感受到万世罗盘的滚烫,金色纹路里的桂花印记此刻泛着诡异的灰黑色,像朵被寒霜打蔫的花。更让他心惊的是,罗盘边缘原本流畅的刻度,有大半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

【警告!宿主剩余寿元不足三年!近期过度使用时间干预及双修空间,寿元透支严重!】

“三年?” 萧锟的声音突然劈了叉,像根被拉断的琴弦。他记得上次查看时还有二十多年,不过是用了几次缩时功能,进了两回双修空间,怎么就只剩三年了?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后背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绿萼显然也看到了罗盘的异常,手里的油灯 “哐当” 掉在地上,灯油泼了满地,幸好没烧起来。“这……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是不是罗盘坏了?”

萧锟没说话。他想起玄尘真人说过的话,老道士总说 “天道好还,透支的终究要还”,当时只当是耳边风,此刻才明白这 “还” 的代价竟如此沉重。他试着运转灵力,丹田的雷火竟微弱得像根快熄灭的火柴,连《焚天诀》的口诀都念不顺畅。

“去请云师姐。” 萧锟抓住绿萼的手,掌心的冷汗沾湿了小姑娘的袖口,“快!”

云舒赶到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穿着身素白的夜行衣,发间的银簪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看到萧锟惨白的脸,脚步突然顿了顿,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怎么回事?” 她的指尖刚触到罗盘,脸色就变了,原本清亮的眼眸蒙上层寒霜,“你…… 你用了多少次时间干预?”

萧锟报出的数字让云舒倒吸口凉气。她从袖里摸出根银针,刺破指尖挤出滴血珠,小心翼翼地滴在罗盘上。血珠渗入纹路的瞬间,灰黑色的印记突然剧烈扭动,竟在盘面上映出串模糊的影像 —— 是他在缩时三刻戏耍李嵩的场景,只是画面里的他,头发已经花白,像个提前苍老的老头。

“这是…… 天道示警。” 云舒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透支的寿元,正在加速侵蚀你的生机。” 她突然抓住萧锟的手腕,指尖的灵力顺着脉门涌入,“我试试用月华灵力帮你稳住,但……”

话没说完,萧锟突然感觉丹田像被塞进块冰,冻得他浑身抽搐。罗盘的灰黑色纹路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在皮肤表面织出张细密的网,疼得他差点咬碎牙。

“别白费力气了。” 萧锟推开她的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灰网苦笑,“玄尘师公说过,寿元这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

云舒却没放弃。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三粒莹白的药丸,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像三朵凝结的月光。“这是望月峰的还魂丹,能吊住你的生机,只是……” 她顿了顿,银簪的反光在她脸上投下片阴影,“每粒都要耗费我十年修为。”

“我不要!” 萧锟把药丸打落在地,瓷瓶摔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萧锟还没落魄到要靠女人牺牲修为续命的地步!”

云舒却弯腰捡起药丸,不顾他的挣扎塞进他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往下滑,丹田的雷火果然旺了些,只是云舒的脸色却苍白得像纸,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

“傻瓜。” 她抬手擦掉他嘴角的药渣,指尖的冰凉带着种决绝的温柔,“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参透《太阴心经》吗?你要是走了,谁陪我?”

萧锟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只能任由云舒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像条温柔的白蛇,一点点驱散那些灰黑色的死气。

赵师兄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幅景象。萧锟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块上好的宣纸,云舒坐在床边为他渡灵力,素白的衣袂被晨光染成淡淡的金红色,两人交握的手腕上,缠着圈若有若无的光带。

“你们……” 赵师兄的话突然卡住,他总算看清了罗盘的异常,还有云舒苍白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锟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萧锟把寿元骤减的事说了,赵师兄的脸瞬间从红辣椒变成了青茄子。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屋里转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抢太上老君的仙丹?我听说昆仑山有个守丹炉的小道童,是我远房表舅的二姨夫的侄子……”

“抢你个头!” 萧锟没好气地打断他,“你以为是去潘家园抢古董呢?”

云舒却突然开口:“或许…… 真有办法。” 她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续命策》三个篆字,边角都磨得卷了边,“这是我在藏经阁找到的,上面说…… 集齐七处灵脉的本源灵气,能炼制还寿丹。”

萧锟接过书,指尖刚碰到纸页,就感觉罗盘的灰黑色纹路动了动。书上记载的七处灵脉,有五处都在太一门境内,剩下两处分别在昆仑山和东海蓬莱,都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这也太难了吧?” 赵师兄凑过来看了眼,吐了吐舌头,“光昆仑山的雪妖就够我们喝一壶的,更别说蓬莱的海市蜃楼,据说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

“难也得去。” 萧锟合上书本,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像块被烈火淬炼过的精钢,“总不能坐等着变成老头子吧?”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再说了,能去昆仑山和蓬莱逛逛,也不算亏。”

云舒看着他的笑容,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像被春风吹化的冰雪:“我陪你去。”

“还有我!” 赵师兄拍着胸脯,锈剑在他腰间发出 “哐当” 的响声,“咱们三人,哦不,还有绿萼姑娘,正好组成个探险小队,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抢回寿元敢死队’!”

绿萼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闪着光:“以后我们一起去。”

萧锟去见了玄尘真人。老道正坐在观门口的老槐树下打盹,山羊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团会动的棉花。听到萧锟的脚步声,突然睁开眼,眼神清亮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老道士的拐杖往地上顿,震落几片槐树叶,“那七处灵脉的事,老道早就知道了。”

萧锟愣住了:“师公早就知道?”

“你当老道的罗盘是摆设?” 玄尘真人从袖里摸出个比萧锟那个小一号的罗盘,上面的刻度清晰无比,“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能测周天灵脉。” 他把小罗盘塞给萧锟,“拿着吧,或许能帮上忙。”

萧锟接过罗盘,突然发现盘底刻着行小字:“寿元天定,亦在人为,心之所向,即为坦途。”

“师公……”

萧锟摸了摸怀里的两个罗盘,感受着丹田渐渐恢复活力的雷火,突然觉得这三年寿元的警示,或许不是坏事。至少让他明白,有些东西不能等,有些人不能负,有些路,必须得亲自去走。

而此刻,罗盘的灰黑色纹路已经淡了些,桂花印记重新透出淡淡的金色。续命之旅,注定会比任何时候都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