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单干,还会把'荷叶边压褶技巧'标这么细?”陈桂芬指着设计图某处,那里密密麻麻写着缝纫要点。
“再说……”她从兜里掏出张纸,“我连保密协议都写好了。”
老厂长瞪圆了眼睛。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设计图归厂里所有”,还按着她鲜红的手印。
“行!”老厂长一拍桌子。
“成。”陈桂芬爽快应下,临走时又回头,“对了,我徒弟春燕早能顶我的班了。”
这孩子是所有徒弟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她走出办公室时,雪已经停了。
阳光照在厂门口的光荣榜上,那里还贴着她去年当生产标兵的照片。
陈桂芬摸了摸兜里刚签的协议,又想起家里等着她的小芳和小花。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心肝宝贝。
陈桂芬从服装厂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她裹紧棉袄,加快脚步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明天该给两个外孙女添置些什么。
转过街角,远远看见家门口站着个人影。
那人佝偻着背,在雪地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朝路上张望。
是林建国。
陈桂芬心头一紧,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协议书。
这老东西,准是又憋着什么坏。
“桂芬!”林建国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你怎么才回来?”
陈桂芬没搭腔,绕过他径直往院里走。
林建国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
“撒手!”陈桂芬猛地甩开他,“有话回家说,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林建国脸色铁青,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屋里暖烘烘的,飘着饭菜香。
晓梅正坐在桌前教小芳写字,小花趴在一旁涂涂画画。
见他们进来,晓梅慌忙站起来:“爹,娘,饭热在锅里,我这就去端。”
“不急。”陈桂芬脱下棉袄挂在门后,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看姥姥给你们带什么了?”
两个小丫头眼睛一亮:“糖糕!”
油纸包里是三个金灿灿的糖油饼,还冒着热气。
陈桂芬给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个,把最后一个递给晓梅:“趁热吃。”
晓梅接过饼,却没动口,眼睛直往父亲那边瞟。
林建国站在门口,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吃啊,愣着干啥?”陈桂芬故意大声说,“我花自己的钱买的,又不偷不抢。”
林建国终于憋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陈桂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桌上的搪瓷缸被震得跳起来,水洒了一桌。
小芳吓得往妈妈怀里钻,小花"哇"地哭出了声。
“你发什么疯?”陈桂芬一把搂过两个孩子,“看把孩子吓的!”
“我发疯?”林建国指着她鼻子骂,“你背着我把工作辞了,还问我要不要脸?”
陈桂芬这才明白他为何大动肝火。
她慢条斯理地擦掉桌上的水渍,从怀里掏出协议书:“谁说我辞工了?看清楚,这是厂里新签的设计合同。”
林建国抢过纸扫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什么设计?提成?你什么时候会画图了?”
“我会的多着呢。”陈桂芬冷笑,“只不过从前忙着伺候你们爷几个,没空显摆罢了。”
林建国将信将疑地盯着她。
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中邪了?自从那天下雪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陈桂芬心头一跳。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重活一世,只能岔开话题:“少扯这些没用的。饭还吃不吃?不吃我带孩子们先吃了。”
林建国一把拽住她:“等等!卫军刚才回来过,说刘家要退婚。”
“退就退呗。”陈桂芬甩开他的手,“那种嫌贫爱富的亲家,娶进门也是祸害。”
“你说得轻巧!”林建国额头青筋暴起,“卫军都二十三了,这么好的亲事怎么能错过!”
陈桂芬给两个孩子盛好饭,头也不抬地说:“二十三着急什么?晓梅二十三的时候,在乡下挨打受骂,你怎么不着急?”
“那能一样吗?晓梅是闺女!”
“闺女就不是人了?”陈桂芬"啪"地放下筷子,“林建国我告诉你,从今往后,这个家男孩女孩都一样!”
林建国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语塞。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炉子上的水壶发出"滋滋"的响声。
半晌,林建国突然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陈桂芬一愣,随即气得浑身发抖:“放你娘的屁!”
“那你为什么突然……”
林建国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爹!娘!”林卫军慌慌张张冲进来,脸上还带着伤,“张铁柱带人把卫民打了!”
陈桂芬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卫民下班路上被他们堵了,说咱们家拐带妇女儿童……”林卫军喘着粗气,“现在人在卫生院,胳膊都折了!”
晓梅脸色煞白,手里的碗"咣当"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别怕。”陈桂芬按住女儿发抖的手,转头问林卫军,“报案了吗?”
“报了,可派出所说这是家庭纠纷,让咱们自己调解……”
“放他娘的狗屁!”陈桂芬抄起门后的顶门棍就往外走,“我找他们算账去!”
林建国一把拦住她:“你疯了?张家来了七八个壮劳力,你去送死啊?”
“那你说怎么办?”陈桂芬双眼通红,“眼睁睁看着儿子挨打?”
林建国闷头抽了两口烟,突然说:“要不……让晓梅先回去住两天?等风头过了……”
“做梦!”陈桂芬厉声打断他,“今天他们敢打断卫民的胳膊,明天就敢要晓梅的命!”
小芳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姥姥别去!我爹会打人,可疼了!”
陈桂芬弯腰抱起孩子,在她冰凉的小脸上亲了亲:“乖,姥姥不怕。你带妹妹跟妈妈在家,谁来也别开门,记住了吗?”
小芳含着泪点头。
陈桂芬把她交给晓梅,转身对林建国说:“你去卫生院照顾卫民。卫军,带你娘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干啥?”林卫军一脸茫然。
“告他们故意伤害!”陈桂芬从五斗柜底层翻出个布包,里面赫然是那张家写的断绝关系字据,“白纸黑字在这儿,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林建国盯着字据看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