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进去，父子三人做贼似的低下头。
“商量什么呢？”陈桂芬若无其事地问。
“没、没什么。”林建国支支吾吾地说，“在说卫民的伤……”
陈桂芬也不拆穿，给儿子掖了掖被角：“今晚我留下陪床，你们回去吧。”
林建国如蒙大赦，赶紧带着大儿子溜了。
夜深人静，林卫民打着呼噜睡着了。
陈桂芬望着窗外的飘雪，思绪万千。
重活一世，她终于明白：
有些人，值得掏心掏肺；
有些人，只配以牙还牙。
呵，丈夫跟儿子果然还是靠不住啊！
原本是打算把周技术员介绍给大儿子的。
现在看来，老大真不是那姑娘的良配！
还是别嚯嚯人家好姑娘了。
第二天一早，陈桂芬顶着黑眼圈去食堂打饭。
路过护士站时，听见两个小护士在嚼舌根。
“听说没？昨晚送来的那个是被媳妇娘家人打的！”
“活该！我换药时看见那家大姐身上的伤了，新伤叠旧伤，没一块好肉……”
陈桂芬脚步一顿，心里又酸又暖。
这年头，还是女人懂女人的苦。
回到病房，林卫民正龇牙咧嘴地喝粥。
见她进来，立刻嚷嚷：“娘！这粥忒稀了，连个咸菜都没有！”
“有的吃就不错了！”陈桂芬把饭盒往床头柜上一墩，“你大姐在乡下连稀粥都喝不上，你怎么不说？”
林卫民被怼得哑口无言，悻悻地缩回被窝。
查房时，主治大夫特意把陈桂芬叫到走廊：“您儿子这伤得养个把月。不过……”
他压低声音，“我刚从派出所回来，张铁柱那伙人全抓了，还牵出个倒卖粮票的团伙。”
陈桂芬眼睛一亮：“能判几年？”
“严打期间，最少十年起步。”大夫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听说……是您举报的？”
“老天有眼罢了。”陈桂芬转身回病房。
中午，林建国带着饭盒来换班。
一进门就抱怨：“厂里扣了我三天工资！说是照顾家属也不能耽误生产……”
陈桂芬冷笑：“晓梅在乡下快被打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请过一天假？”
林建国被怼得脸色难看。
却也没有反驳。
这是事实。
下午，陈桂芬去街道办接晓梅下班。
远远就看见女儿站在宣传栏前，正踮着脚往黑板上抄写计划生育政策。
列宁装洗得发白，却掩不住那股子精气神。
“娘！”晓梅惊喜地转身，手里粉笔啪嗒掉在地上，“您怎么来了？”
“接你下班。”陈桂芬弯腰捡起粉笔。
突然发现女儿手腕上多了块上海牌手表，“这表……”
“王主任借我的，说明天去区里开会要体面些。”晓梅不好意思地掖了掖鬓角，“娘，我今天帮三户人家调解了纠纷！”
陈桂芬鼻子一酸。
前世这会儿，女儿正在张家猪圈里发着高烧。
母女俩走到家属院门口，正撞见林建国带着三个儿子在修自行车。
见她们回来，林卫军立刻扔下扳手：“娘！周技术员的事……”
“急什么？”陈桂芬把布兜递给晓梅，“先回家做饭。”
晚饭时，林建国破天荒给晓梅夹了块鸡蛋：“街道办……还顺利？”
晓梅受宠若惊，筷子都拿不稳了：“挺……挺好的。”
一顿饭吃得还算温馨。
夜里，陈桂芬摸出压在棉鞋里的存折。
凑着月光数了数：二百八十六块四毛。再加上今天厂里发的提成……
"砰！"外间突然传来摔门声。
她赶紧披衣出去，看见林卫军正在翻五斗柜。
“找什么？”陈桂芬冷声道。
林卫军吓了一跳，随即理直气壮：“娘给我点钱。”
“你一半工资这就花完了？”陈桂芬挡在柜门前，皱着眉头。
“您就偏心吧！”林卫军突然红了眼眶，“自从大姐回来，您心里就没我们哥仨了！”
陈桂芬一怔。
前世她掏心掏肺对儿子好，最后却落得冻死街头的下场……
“卫军。”她突然问，“要是娘老了，动不了了，你肯给娘端碗热粥吗？”
林卫军愣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答案不言而喻。
“滚去睡觉。”陈桂芬疲惫地摆摆手，“明天还要上班。”
果然不该对儿子有指望。
第二天天没亮，陈桂芬就听见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披衣起身。
透过门缝看见三个儿子凑在灯下嘀嘀咕咕，林建国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
“爹，娘现在眼里只有大姐……”林卫军的声音压得极低，“昨儿我看见她给大姐塞钱，少说五十块！”
林卫民立即接茬：“我对象说了，结婚必须要有自行车……”
“都闭嘴！”林建国突然把烟头碾在地上，“你娘的钱爱给谁给谁！”
陈桂芬心头刚升起一丝暖意，就听见丈夫接着说：“等她老了，还不是得靠儿子养老？”
三个儿子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陈桂芬的手死死攥住门框。
果然不能对这个自私的老头子有任何希望。
今天是腊月初八。
俗话说的好。
过了腊八就是年。
早上吃得就是腊八粥。
一家子，吃完，该上班的都上班去了。
留下李桂芬和两个外孙女。
儿子还在医院，她得去送饭。
两个孩子被她送到隔壁吴婶家了。
吴婶比李桂芬还大两岁。
吴婶是个寡妇，只有一个儿子。
媳妇是很孝顺懂事的那种。
家里就她和一个小孙子。
把孩子交给吴婶照看，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去了一趟医院，李桂芬往菜市场去了。
买两人鱼和肉回来。
这年头的人都缺油水。
但是李桂芬前世吃肥肉吃够够的了。
买的是偏瘦一点的五花肉。
就这么领着鱼和肉在街上逛了好几圈。
直到中午才回去。
刚进家门，就听见林卫军在屋里摔摔打打。
“刘彩霞跟机械厂副厂长的儿子定亲了！”他红着眼咆哮，“都怪娘不给我彩礼钱！”
陈桂芬把菜篮子重重往地上一摔，鱼尾甩出几滴腥水溅在林卫军裤腿上：“放你娘的屁！刘彩霞那种势利眼也配当我儿媳妇？”
林卫军被母亲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