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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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三年的冬,泗水河畔结着薄冰,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刀子割似的。大乔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棉袍,站在渡口的老槐树下,望着河对岸黑压压的军队——那是比彘的人。

三天前,徐州城破,孙策带着残部往南退去,临走前把她托付给副将,让她暂避在泗水南岸的坞堡里。可她刚到渡口,就听说比彘的军队已经渡过泗水,正往坞堡方向来。

“夫人,快上船吧!”船夫急得直跺脚,“再不走,比彘的人就追上来了!”

大乔没动。她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见比彘的情景。那时他还是曹操麾下的偏将军,随曹操来徐州“会猎”,在孙策的宴会上,他坐在末席,一身玄色铠甲,脸上带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眼神沉得像深潭。孙策介绍他时,说他“勇冠三军,善用奇谋”,可满座宾客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忌惮——比彘出身草莽,早年在黑山军里混过,手段狠辣,传闻他打仗时总带着一头驯养的野猪,敌人见了都怕。

那时她只觉得这人凶神恶煞,万万没想到,半年后,竟是他的军队追得自己无处可逃。

“夫人!”副将催道,“孙将军还在等您!”

大乔正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回头,就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勒住缰绳,胯下的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冰面。正是比彘。

他还是那身玄甲,肩上落了层雪,脸上的疤在风雪里更显狰狞。他盯着大乔,眼神里没有惊艳,也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像盯着猎物的狼。

“大乔夫人,”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来无恙。”

大乔攥紧了袖中的匕首——那是孙策留给她防身的。她强作镇定:“比将军追杀一个妇人,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比彘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笼罩下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我不是来追杀你的。”他说,“我是来……接你走的。”

“接我?”大乔冷笑,“接我去做你的阶下囚?”

“不是阶下囚。”比彘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她。布包里是块玉佩,成色普通,雕的却是一朵玉兰花,正是大乔最喜欢的花。“徐州已破,孙策自顾不暇,护不了你。跟我走,我护你。”

大乔愣住了。她不明白,比彘为什么要护她?他们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甚至算得上敌人。

“我不跟你走。”她后退一步,把匕首抵在自己颈间,“你若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比彘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再上前。他看着她颈间的匕首,喉结动了动:“好。我不逼你。但你记住,只要你需要,我比彘的军队,随时为你而来。”

说完,他翻身上马,对身后的骑兵道:“撤。”

马蹄声渐远,大乔握着匕首的手才开始发抖。船夫和副将都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夫人,快上船!”

她上了船,回头望时,比彘的军队已经消失在风雪里,只有那枚玉兰花玉佩落在雪地上,被风吹得滚了滚,像一滴凝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