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胎光黯灭
九天监生司内,万象俱寂。
琉璃为瓦,白玉作柱的殿宇悬浮于云海之上,缕缕清蒙之气自下而上倒流,汇入穹顶那片无垠的星河。这里无日无月,唯有无数胎儿的命光如星辰明灭,勾勒出生命的初始与终结。
殿中央,一团尤为温润皓洁的光辉正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明暗交替,都伴随着细微却浩瀚的生命韵律,传遍整个宫宇。
九天卫房圣母穆长嫣静立光前,素手轻抚那团命光,黛眉微蹙。
“胎元饱满,神魄俱全,五行之气流转无碍。”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如泉击玉石,“为何……我总觉得不安?”
身旁的催生童子眨着眼,捧着生死玉册,脆声道:“圣母娘娘,汴京曹氏之胎,阳寿当有八十二载,福禄双全,六亲和睦,乃是上等命格,有何不妥?”
穆长嫣摇首,未再多言。执掌人间生育、守护母胎无恙已逾千载,她见过太多生命的绽放与凋零。绝大多数情况,她只须按部就班,依循天道命数,分派麾下诸神功曹执行便可。
但这曹氏胎中传来的波动,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仿佛绝美织锦上潜伏的一根逆线,完美命格之下,藏着令人心悸的不谐。
她抬眸,目光穿过重重仙霭,望向下方那片繁华的人间烟火——汴京城。
“速生、保生二童何在?”
“小神在!”两名身着朱红肚兜,头扎冲天辫的童子立刻闪现,躬身待命。
“你二人即刻下界,隐去神形,昼夜不停看护曹氏之胎。一有异动,即刻回报。”
“领法旨!”二童化作清风消散。
穆长嫣沉吟片刻,纤指凌空一点,一道紫金符箓凝成,没入虚空:“奏请九天监生大神,禀明情由,求调‘六甲符吏’协同监护。”
做完了这些,她心中那缕不安非但未减,反而愈发清晰,如阴云悄聚。
三日后。
汴京曹府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曹家娘子临盆在即,合府上下皆翘首以盼。
内室之中,产妇嘶哑的呻吟声逐渐密集。稳婆丫鬟们忙碌穿梭,热水白巾源源送入。屋外,曹家老爷搓着手,不住踱步,时而望向紧闭的房门,时而对天默祷。
无人得见,产房之内,异象已生。
速生童子与保生童子悬浮于屋梁两侧,小脸紧绷,周身散发出淡淡神光,笼罩着产床。但那本该纯粹温和、助产顺生的神光,此刻却如遭无形侵蚀,边缘不断波动、模糊。一股极淡极幽暗的气息,不知从何处渗入,缠绕上产妇高隆的腹部,试图钻入那蓬勃待发的生命之中。
“什么东西?!”速生童子低喝,手中玉如意挥洒清辉,试图驱散那暗气。清辉过处,暗气略略消散,旋即又从更诡谲的角度重新汇聚,如附骨之疽,执拗地涌向胎儿。
保生童子拼命摇动保生铃,清脆铃音凝成实质的金色波纹,护住胎儿的灵台方寸。那暗气与金纹交击,竟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滋滋”声,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挡不住!这东西在污染胎元!”速生童子急道,“功曹何在?速速求援!”
一道讯念尚未发出,异变陡生!
产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眼耳口鼻之中,竟同时溢出缕缕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