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价值六位数的钢笔悬在我指尖,笔尖离那份“艺术品投资基金”合同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仿佛都为这一刻静止了,几十双眼睛,发着光,冒着火,死死盯着我的手。
“签啊!斐哥!签了它,明天会所嫩模,后天航海派对!”一个染着奶奶灰的家伙,名叫段瑞,把半个身子都探过桌子,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合同上。
坐在我对面的霍宽,人称“宽哥”,这座城市地下金融圈的无冕之王,正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猩红的液体在他那张笑面虎似的脸上投下诡异的光影。他一言不发,但那眼神,比段瑞的吼叫更具压迫感。
签了,我就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斐哥”。
不签?
我不敢想。
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激动,是怕。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昂贵的楠木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包厢厚重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道纤细却倔强的身影冲了进来,像一把利剑,劈开了这满室的糜烂和疯狂。
“言斐!你不能签!”
是凌翘,我的女朋友。或者说,前女友。
她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愤怒和失望。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笔,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价值六位数的钢笔,断了。
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段瑞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凌翘的鼻子骂:“你他妈谁啊?敢坏斐哥的好事?知道这份合同值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凌翘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言斐,你看着我。你真的要拿最后这点钱,去填这个无底洞吗?你忘了德叔的面馆是怎么没的吗?”
德叔的面馆……
这五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霍宽的笑脸,段瑞的叫嚣,那些环绕在我身边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脸在一瞬间都变成了狰狞的、贪婪的鬼怪。
六个月前,我还不是“斐哥”。
我叫言斐,一个在城中村长大的穷小子,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在德叔的面馆里多打一份工,好给凌翘买一支她念叨了很久的口红。
德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他的面馆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又各自组建了家庭。我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是德叔,那个总是一边揉面一边哼着走调小曲的男人,给了我一口热饭,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凌翘是我的光。我们是高中同学,她漂亮、优秀,是老师眼里的宝贝,是无数男生暗恋的对象。没人能想到,她会选择我这个除了力气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午,我被几个富二代堵在巷子里,打得满脸是血。是凌翘,抄起一块板砖,像一头愤怒的小母狮,把那几个人吓跑了。她一边哭,一边用小小的创可贴笨拙地给我处理伤口,嘴里还骂着:“言斐,你就是个笨蛋!你不知道跑吗?”
那一刻,我就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以为这个“最好”,需要我奋斗一辈子。
直到那个电话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