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京的安排紧锣密鼓。沈妙将京中事务一一交代妥当:百味楼和锦瑟轩交由几位得力掌柜共同打理,凝香斋由文妈妈和古老负责,御用“红玉椒香”的生产则严格按太医院规程,由最可靠的老师傅监制。她特意嘱咐,若宫中或钱掌柜等人再有异动,立刻通过特殊渠道向摄政王府报信。

三日后,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冷江冷河及几名精干护卫的随行下,悄然驶离京城,向南而去。沈妙只带了春晓贴身伺候。

离了京城的喧嚣与那无形的压力,越往南行,天地越发开阔。湿润的风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与北方的干燥凛冽截然不同。沈妙时常掀起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水乡景致:小桥流水,白墙黛瓦,阡陌纵横,桑林遍野。

春晓更是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冷江冷河依旧沉默,但紧绷的神情似乎也因这南国的柔风缓和了几分。

行程并不赶,沈妙有意借此机会实地考察风土人情。她让马车不时在较大的镇集停留,去当地的酒楼吃饭,去绸缎庄、杂货铺闲逛,听当地人交谈,观察市井百态。

她发现,江南物产丰饶,饮食精致清淡,辣酱在此地确非主流,但并非全无市场。码头劳工、行脚商人以及一些口味偏重的食客,对黑蛟李带去的那批辣酱反响不错,只是普遍认为味道可稍作调整,降低辣度,增加鲜甜。

这日,马车行至湖州府一个以蚕桑闻名的大镇——菱湖镇。时值收茧季节,镇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满载洁白蚕茧的车辆和忙碌的农人。

沈妙让车夫在镇上一家干净的茶馆停下歇脚。她坐在窗边,品着清雅的本地绿茶,目光被对面一家铺子吸引。那铺子不像寻常绸缎庄华丽,门口却围着不少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春晓,去看看对面怎么回事。”

春晓应声而去,不多时回来,脸上带着惊奇:“小姐,那不是卖绸缎的,是卖‘茧画’的!”

“茧画?”沈妙疑惑。

“就是用煮过的蚕茧,在上面作画!画得可精细了,花鸟鱼虫,人物故事,跟真的似的!”春晓比划着,“听说那是他们祖传的手艺,别处都没有呢!”

沈妙来了兴趣。用蚕茧作画?这倒是闻所未闻。她起身走向对面铺子。

铺子不大,里面挂满了用蚕茧制成的画作。确实如春晓所说,洁白的茧壳被巧妙利用其弧形,用细腻的笔触绘上各种图案,色彩明丽,构图精巧,别有一番趣味。作画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法娴熟,正在一只茧壳上描绘一幅“春蚕吐丝图”,周围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

然而,沈妙细看之下,却发现老者眉宇间带着愁容,铺子里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掏钱买的人却寥寥无几。旁边一个像是他儿子的中年人,正低声劝着:“爹,您就歇歇吧,这玩意儿费眼睛又卖不出价钱,不如多织几匹布实在……”

老者倔强地摇头:“这是祖宗传下的手艺,不能断在我手里!”

沈妙心中一动。她拿起一幅已完成的小品茧画,仔细观看。工艺确实精湛,但正如那中年人所言,这东西作为艺术品,受众太小,且易碎难保存,难以大规模售卖,故而窘迫。

“老丈,”沈妙开口,“这茧画技艺确实精妙,独一无二。只是……可有想过让它变得更实用些?”

老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姑娘。

沈妙微微一笑,指着手上的茧画:“譬如,将这画艺用于女子饰物?将茧壳制成小巧耳坠、簪花、扇坠?或者,与本地丝绸结合,作为高端礼品的点缀包装?甚至,与香料结合,制成内含香料的镂空茧画香囊?”

她一连串的想法抛出,不仅老者愣住了,周围的人也听得目瞪口呆。

茧画还能这么用?

那中年人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姑娘是说……把这手艺,用在更值钱的东西上?”

“技艺本身无价,但需找到欣赏它的市场。”沈妙道,“江南富庶,文人雅士、闺阁女子众多,皆爱精巧雅致之物。若能将这独一无二的茧画技艺融入日常所用,何愁无人问津?”

老者激动得手都有些抖:“姑娘……姑娘真觉得可行?”

“若老丈信得过,我可投资入股,与您家合作。”沈妙语气真诚,“我出资金和销售渠道,您家出技术和人工。所得利润,五五分成。如何?”

她看中的不仅是茧画本身,更是其背后“独一无二”的非遗技艺价值。若运作得当,这完全可以成为她打开江南高端市场、区别于其他竞争者的又一张王牌。

老者与儿子对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信得过!信得过!姑娘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小老儿阮翁,愿与姑娘合作!”

当下,双方便在茶馆里简单拟了个口头协议。沈妙留下定金和她在杭州暂住的地址,约定待她从杭州折返时,再详谈合作细节。

离开菱湖镇时,沈妙心情愉悦。这趟南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实地了解了市场,竟还意外发掘了一项极具潜力的非遗技艺。

马车继续南行。冷江在一旁低声禀报:“小姐,已按计划,将您离京南下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了钱掌柜那边的眼线。”

沈妙点头,唇角微弯。她这颗“棋子”主动跳出棋盘,想必能让某些人暂时放松警惕了吧。

只是不知,京城那场由萧衍亲手掀起的风暴,此刻已进行到了何种地步?

她望向窗外,江南烟雨朦胧,如诗如画,却也掩藏着未知的波澜。

---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