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沈妙喃喃重复,仿佛听不懂这两个字。她记忆中关于生母的印象极为模糊,只依稀记得一个温柔却总是带着愁容的侧影,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类似药草的清苦香气。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病逝了。父亲对此讳莫如深,府中老人也三缄其口。她一直以为,母亲只是父亲一位早逝的普通妾室。
云汐夫人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却依旧继续道:“是。你的母亲,名唤‘秦婉’。她并非沈将军在京中所纳之妾,而是将军早年在外征战时所遇……具体身份,我所知亦不详,只知她并非寻常女子,身边似乎牵扯着某些极隐秘的势力。当年她托孤于我时,曾言若她遭遇不测,让我务必在你及笄后,将一物交予你,并让你远离京城是非。”
托孤?及笄后?一物?
沈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四肢百骸都冰凉刺骨。她重生后,一心只想复仇和挣脱命运,从未深思过母亲早逝的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为何……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早知此事,她前世是否就不会那般懵懂地踏入东宫,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云汐夫人苦笑,笑容凄楚:“我本欲在你及笄那年寻你,却得知你已与太子定亲……东宫之势,岂是我一介飘零女子所能抗衡?后来你入主东宫,我更无法接近。再后来……便听闻你失宠被废,幽禁冷宫。我设法送去警示,已是冒险……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你。”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剖开沈妙看似愈合的前世伤疤。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曾有人试图拉她一把,却敌不过那滔天的权势和早已编织好的命运罗网!那种无力感和深沉的悲哀,比前世饮下鸩酒时更令人窒息。
“那……那件东西呢?”沈妙艰难地问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云汐夫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极其严实的小物件,递给她。那东西入手微沉,触感冰凉,似铁非铁。
“你母亲临终前嘱托,此物关系重大,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更不可轻易探寻其来历。如今……既然有人已在江南暗中查探她的过往,我怕此物迟早会被发现,反而为你招祸。不如交还于你,如何处置,由你决断。”
沈妙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油布。里面露出的,竟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的并非文字,而是一种极其繁复诡异的火焰图腾,图腾中心,隐约是一个古老的“冥”字。令牌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神秘。
这绝非寻常之物!更不可能是沈家该有的东西!
母亲……您究竟是谁?这令牌又代表着什么?为何会引来追查?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震惊冲击着沈妙,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重生以来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渺小起来。她以为自己挣脱了东宫的牢笼,却可能早已陷入另一个更庞大、更诡异的迷局之中!
“为何……为何会有人在江南查探?”沈妙强撑着问道,声音沙哑。
云汐夫人神色凝重:“我不确定。但似乎与你母亲出身的族裔有关。传闻她来自一个极为隐秘古老的族群,世代守护着某种……秘密或力量。具体为何,无人知晓。近期江南一带,出现了一些行踪诡秘、身上带有类似火焰刺青的人,似乎在打听二十多年前的事……我担心,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火焰刺青?!沈妙猛地想起冷江曾汇报,与钱太监胞弟交易的西域胡商,身边护卫似乎就有类似纹身!难道这一切的背后,并非只有永宁郡主的私人恩怨,还牵扯到母亲神秘的身世?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云汐夫人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轻叹一声:“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姑娘,你好自为之。切记,莫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身边最亲近之人。”
说完,她深深看了沈妙一眼,重新戴好帷帽,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消失在暮色之中。
院子里只剩下沈妙一人,握着那枚冰冷沉重的令牌,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
春晓和冷河担忧地进来,见她脸色惨白如纸,魂不守舍,吓得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怎么了?那位夫人跟您说了什么?”春晓急得快要哭出来。
沈妙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手中的令牌。前世被鸩杀的痛苦,家族倾覆的绝望,与此刻得知母亲可能并非寻常病逝、自己身世成谜的巨大冲击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击垮。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敌人只有太子、只有那些欺辱践踏她的人。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可能从出生起就笼罩在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连母亲的早逝都可能是一场阴谋!
这种无从着力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比明刀明枪更令人绝望。
“噗——”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小姐!” “快叫大夫!”
春晓和冷河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妙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却依旧紧紧攥着那枚玄铁令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她仿佛又闻到了记忆中母亲身上那淡淡的、清苦的药草香。
母亲……您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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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