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只毛色漂亮、体型匀称、碧绿猫眼的狸花猫现在在我的出租屋里,而几分钟前它还是一个男人。

我亲眼看见我的室友陈默,一个极其规矩,衬衫纽扣永远扣到最顶上一颗,作息精准得堪比原子钟,连吃苹果都要切成标准大小的方块的程序员,将脊背弓起、收缩,四肢以违反人体工学的方式缩短变形,裸露的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黄黑相间的、油光水滑的狸花纹路……他的侧脸轮廓在模糊,耳朵的位置似乎在移动……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像是幻觉,也许只有十秒,或者更短。一只优雅的狸花猫出现了。

然后,它(他?)茫然地低头,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粉色舌头,舔了舔自己刚刚“变身”完毕的前爪,动作熟练得仿佛已重复过千百万次,轻盈无声地跳下床,迈着标准的猫步,尾巴尖儿微微翘着,径直朝房门走来。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大脑疯狂叫嚣着“这不可能!”,眼睛却忠实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那只“陈默猫”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已经石化、手里水杯都快捏碎的我。它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跳上沙发,在他平时常坐的那个角落——那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优雅地团成一团毛球,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咕噜咕噜”声。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了自己房间,反手轻轻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声音大得我怀疑隔壁的猫都能听见。

陈默……变成了一只猫?

一个活生生的、二十七岁的、昨天还一本正经跟我讨论垃圾分类重要性的成年男性,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只目测不超过十斤、看起来手感还很好的狸花猫?

荒谬感、震惊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奇幻馅饼砸中的狂喜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抖。

为什么狂喜?那就得说说我的职业了。我叫林小满,是个靠画插画为生的自由职业者,人生信条是“现实乏味,幻想万岁”。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中,让思绪漫无目的的飞翔,构思和幻想各种各样的奇幻故事。

而这天晚上,我正为了新故事没有灵感感到头秃,过量的咖啡因导致心跳快得像擂鼓。我摸黑溜出房间想去接杯水,刚拧开门把,就被隔壁陈默的房间里的诡异声响给吸引了。然后,我就看见了足以让我珍藏一辈子的超现实画面。

那一整夜我都没合眼,耳朵竖得像天线,我想看看陈默还会不会变成人。想到狸花猫的颜值,我甚至都在幻想是不是能直接领养阿狸(是的,我已经在心中给它起好了名字),观察它、然后把它变成我下一部漫画书的男主角……

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凌晨六点整,一分不差。客厅里终于有了动静。

我再次把眼睛凑到门缝上。沙发上的狸花猫像是体内装了个精准闹钟,准时睁开碧绿的猫眼,伸了一个淋漓尽致的、背脊拉成完美弧线的懒腰,轻巧地跳下地,走到客厅中央那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