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村村头的歪脖子柳树下,几个妇人正纳着鞋底嚼舌根。
“听说了没?林月家那个俊相公跑啦!”
“真的假的?不是前阵子才翻案回京了吗?”
“可不就是回京才跑的嘛!昨个儿一大早,有人瞧见陈家那罪奴搭上官府的马车,头都不回一下!”
“啧啧,我就说丑人多作怪,林月那模样,哪留得住那般俊朗的人儿?”
“买来的相公到底不牢靠,何况还是个读书人...”
妇人们的议论声被初夏的风吹散,飘过农田,溜进村西头那座最破旧的院落。院里,林月正蹲在地上喂鸡,对村头的闲话充耳不闻。
她确实丑,左脸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胎记从眼角蔓延到下颌,小时候孩子们见了她都喊“鬼脸”。长大后提亲的人踏平了别家门槛,唯独她家门前荒得能长草。
“月儿啊,你都十八了,再嫁不出去...”三个月前,她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却还不忘念叨她的亲事。
“娘,我晓得。”林月平静地打断。
第二天,她揣着全部家当——娘生前绣花攒下的五两银子,去了镇上罪奴市场。
市场里臭气熏天,铁链锁着的男人们垂头丧气。林月一个个看过去,直到角落那个虽然衣衫褴褛却脊背挺直的年轻人闯入视线。
“就他了。”林月指着那人道。
人牙子咧嘴笑:“姑娘好眼光!这可是读过书的,原本还是个官家子弟呢!要不是他家犯了事...”
“多少银子?”
“十两!”
林月转身就走。
“哎哎!八两!五两!三两!成不成?”
林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那双突然抬起的眼睛,明亮得让她心头一跳。
“二两,不卖算了。”
就这样,林月用二两银子买回了她的相公——陈昀。
新婚之夜,陈昀站在茅屋门口不肯进屋。
“林姑娘,陈某感激你的搭救之恩,但婚姻大事...”
“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相公。”林月递过去一碗稀粥,“屋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草堆。”
陈昀愣在原地,看那丑姑娘麻利地铺好草堆,和衣躺下,不多时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从那晚起,陈昀宁可睡牛棚也不肯与林月同屋。村里人笑得更厉害了,但林月不在乎。她让陈昀睡牛棚,自己依旧起早贪黑地操持那几亩薄田。
陈昀虽是读书人,倒也不完全矫情,偶尔帮着做些轻省农活,更多时候是坐在树荫下读书——那几本破书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日子本该这么过下去,直到半月前,一队官兵突然闯入月牙村。
“陈公子!可找到您了!您家冤案已昭雪,圣上不但赦免您家无罪,还恢复了您家的爵位,令您即刻返京呢!”领头的官员跪在刚从田里回来的陈昀面前,毕恭毕敬道。
那天晚上,陈昀第一次主动走进林月的房间。
“月儿,我...”他欲言又止。
“你要走了。”林月正在补衣服,头也不抬。
陈昀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这些时日,多谢照顾。”
林月终于抬头,胎记在油灯下更显暗红:“你是我买的相公,跟我谈什么谢?”
陈昀蹙眉:“月儿,你我知道,这婚事本就不作数。你是个好姑娘,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的身份,配个农夫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