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周五,沈遇没有加班。

下班回家之后,她并没有立刻推门而入,而是在自家老破小的居民楼门前站定,面无表情的听着从室内传来的各种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居民楼的窗户还是最古老的推拉式的玻璃窗,外面加了一道防盗网。丝毫没有隔音的功能,沈遇站在门外,能清晰的听到屋内的说话声。

“死丫头,真是反了天了。”

“看我不打死她。”

父亲沈国良醉醺醺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骂骂咧咧,仔细听去,还夹杂着继母尖锐刻薄的话语。

“你养的好女儿,好好的婚事说退就退。”

“没有彩礼,以后咱俩喝西北风啊。”

“行了行了。”

沈国良恶狠狠的说道,语气里满是不耐。

“明天我就去周家道歉,这婚无论如何也不能退。”

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偶尔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噼里啪啦声。

沈遇站在门口低垂着双眸,长呼一口气,她并不想在此时进去,便拢了拢风衣的衣领,侧了侧肩膀,将身子斜倚在门框上,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干枯枫叶,直到门那边的人仿佛骂的没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小。

良久,沈遇掏出钥匙,推门而入。

屋内的沈国良正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酒瓶子哗啦啦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溅的满桌都是。

不舍得浪费,沈国良用手指蘸着桌上的白酒,迅速的递进嘴里,每吸一口,眼睛就眯的细长,嘴里发出满足的吧嗒声。

听到门口有动静,沈国良回过头来,见是沈遇,大掌啪的一声拍在餐桌上,“你他妈还有脸回来!”

沈遇没有回声,脱下外套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沈国良见她不搭理自己,更是怒气冲天,一个健步冲上前,不分青红皂白,狠狠一巴掌将沈遇扇倒在地。

力气太大,震的手掌发麻,他收回大掌用力的甩了几下,才将酥麻感甩掉。

沈遇被打的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她捂着迅速肿胀起来的半张脸,不哭也不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老旧的两室一厅里空空荡荡,电视上此时正插播着饮料的广告,一家人坐在一起,小孩子在旁边蹦蹦跳跳,发出欢快的笑声。

与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国良藏蓝的秋衣外面,套了一件老旧的背心毛衣,秋衣的袖口有些脱线了,挽的老高。他满嘴酒气,因为愤怒涨红着一张脸,站在沈遇面前,低着头俯视着她,手指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家的婚约你说退就退,你知道他们给多少钱彩礼吗?”

继母许芳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不停的拨弄着自己新烫的满头的小卷。

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嘴唇抹的通红,语气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客气,阴阳怪气道:“你们老沈家可真是出息了呀,婚姻大事都不和父母商量,周家的婚约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斜睨着沈遇,冷哼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仙女儿呢。”

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蜂鸣声,沈遇怔怔的看着继母一开一合的嘴唇,垂了垂眸,缓了好大一阵,耳边的蜂鸣声才渐渐褪去。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一手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身来。

婚约是十三年前爷爷用自己的双腿换了周家爷爷一命,周家感恩,这才定下了两家的婚约。

沈遇想过退婚的后果,却不知道在父亲这里,竟能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

她勾了勾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原来继母往日里对自己的客气都是假的。

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她的幸福,是周太太的名声,是周家许诺的两百万的彩礼。

沈遇低垂着头,往自己和妹妹的房间走去,将沈国良喋喋不休的叫骂声隔绝在门外。

一进门,便见妹妹沈辞躲在门后哭的双眼红肿。

“姐,你回来啦!”沈辞委屈地一把抱住沈辞。

沈辞刚刚19岁,大学还没毕业,单纯又胆小。

沈遇不顾自己肿痛的脸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打着沈辞的后背,低声安抚着,“别怕,姐没事。”

“姐,你以后怎么办啊?”沈辞小声哽咽着问道。

“我不想住在家里了。”

沈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知所措。

房间里简单的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布艺的衣柜。

姐妹俩从小到大挤在这里,陪伴着彼此,度过了大多数时光。

沈遇摸摸沈辞的头,拿出手机给她转了点钱。

“你不用管姐姐,快点回学校,等你就放假了,我们就搬出去住。”

沈辞念的京市艺术学院,离沈 家并不远,倒几趟地铁就可以。

周末没有兼职的时候,沈辞就会回来陪沈遇。

这个家里令人太过窒息,两个人相互陪伴总归会好一些。

沈遇说完,便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自己的生活用品,推开门走了出去。

老旧的房门发出咯吱的声响。

沈国良此时已经喝的面红耳赤,他见沈遇提着行李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推带搡的将沈遇推出了门外。

“滚滚滚,我老沈家没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儿。”

沈辞怯生生的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沈遇离开的背影和沈国良低俗的叫骂声,红着眼眶,不敢哭出声,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老旧的防盗门在沈遇的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将刺耳的辱骂声隔绝开来。

沈遇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垂了垂眸,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