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矜的呼吸一滞。她最喜欢抹茶，从初中起，每次活动程忆寒来看她，似乎都会带一个抹茶小蛋糕，雷打不动。
记忆突然翻涌而来——初中的毕业晚会，程忆寒也是这般，给她订最喜欢的蛋糕，突然出现在后台。
—————————
初三毕业晚会一周前的午后，夏矜跑到高中部，将一张烫金邀请函拍在程忆寒的课桌上，故意用满不在意的语气说：“喏，我爸妈都在外面谈生意，只能送你了。”
阳光照在邀请函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程忆寒拾起那张带着温度的卡片，指腹轻轻摩挲过烫金的纹理。她抬头时，夏矜正假装观察窗外的麻雀。
“什么时候？”程忆寒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下周五，晚上七点。”夏矜转过头，却看见程忆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程忆寒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来？
“不想来就算了！”夏矜哽咽了一下，猛地转身就跑，校服裙摆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程忆寒的视线中。
身后，程忆寒望着她的背影——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却强撑的小狗，无形中连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晚会当天，夏矜身着缀满星钻的白色礼裙坐在钢琴前，聚光灯打下来时，她不由自主地瞥向前排她预留的那个位置。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反而正坐着一个陌生的高中部女生，正举着相机对着舞台。
夏矜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闷闷的疼。她强迫自己抛开所有杂念，将那份失落藏进心底，只留下对音乐的专注。
美妙的音符在指尖下缓缓流淌，夏矜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渗透进旋律里。
直到最后一个和弦结束，一曲终了，鞠躬谢幕，现场掌声雷动，完美的无可挑剔。
回到后台，远离喧嚣的人声，夏矜正对着镜子慢慢摘下耳环。镜中的少女眼眶微红，睫毛膏有些晕染。
她正要起身去找一个空闲的更衣室，倏地传来三声轻叩，带着有些熟悉的节奏感。
夏矜心中突然冒出了个荒唐的念头，搅得她心绪不宁。
“……进。”她的声音竟有些发抖。
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刚才还在她脑海里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
程忆寒就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气息带着一些急促。
她怀里抱着一大束粉荔枝玫瑰，在后台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身上不再是平时的校服，而是一件学院风的假两件衬衫短袖，胸前的口袋还戴着夏矜送的胸针，下身是笔挺的黑色西裤，整个人挺拔又利落。
“抱歉，”程忆寒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眼神却专注地落在夏矜身上，盛满了真挚的歉意，“路上有点堵，来迟了一些。”
夏矜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你…你不是…”
“谁说的？”程忆寒挑眉，抱着花上前一步，玫瑰混合着淡淡风信子的香气瞬间将夏矜包围。
她看着夏矜呆呆的样子，无奈的笑笑，“我话还没说完，你都跑没影了。”
她边说，边将怀中那束沉甸甸的鲜花不容拒绝地塞进夏矜怀里，“毕业快乐，小钢琴家。弹得很棒。”
夏矜下意识地抱紧花束，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把半张脸埋在花束后面，瓮声瓮气地小声嘟囔：“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
“抱歉，”程忆寒再次认真地道歉，目光温柔地看着把头埋在花里的女孩，“那天是因为……”
她在犹豫要不要解释竞赛的事情，更衣室的门突然又被敲响了。
程忆寒转身开门，刚才坐在家属席上的那位高中部学姐探进头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
“没打扰你们吧？忆寒，相机还你，全程高清录制，保证一个音符都没落下！任务完成，我先溜啦！” 她说着就要把相机塞给程忆寒跑路。
“学姐！”夏矜突然从花束后面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叫住了她。
学姐和程忆寒都诧异地看向她。
夏矜脸颊微红，抱着花的手紧了紧，鼓起勇气看向学姐，眼神亮晶晶的：“学姐…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片吗？”
“啊？”学姐显然没料到这个请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笑容更盛，
“哦哦！好啊！没问题！来来来！” 她爽快地接过相机。
程忆寒显然也没想到夏矜会主动提出拍照，她下意识地想默默退到旁边，把舞台留给今晚的主角。
然而，她脚步刚动，手腕就被一只微凉却异常坚定的手猛地抓住了！
“你去哪？”夏矜仰着脸看她，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固执，“不想和我拍照吗？” 她的手抓得很紧，仿佛怕程忆寒会消失。
程忆寒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直白的质问弄得一怔，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对方指尖的微颤，她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卡壳：“合…合照么？” 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
夏矜看着她这副难得的样子，刚才的紧张忽然消散了大半，心底甚至升起一丝恶作剧般的得意。
她故意凑近一步，仰着脸，几乎能看清程忆寒根根分明的睫毛，带着点小狡黠地反问：“不然呢？我刚才都说了，帮‘我们’拍照呀。”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程忆寒的下颌。
程忆寒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两人并肩站好。夏矜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星光，双手紧紧抱着那束玫瑰，身体自然而然地微微靠向程忆寒的肩膀。
程忆寒则微微侧过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夏矜带着灿烂笑容的侧脸上，素来清冷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女孩的身影，流淌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柔。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响起，瞬间定格了这一刻。
晚会结束后的夏夜，空气里都飘浮着甜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夏矜抱着那束花，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柔软的花瓣，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程忆寒走在她身侧，替她拎着装着礼服的大袋子，沉默，却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回到夏矜空荡荡的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客厅茶几上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毕业快乐。”程忆寒放下袋子，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抹茶千层蛋糕，旁边用白巧克力写着“矜”字。显然是提前很久定制的。
夏矜的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眼眶又有点发热：“你……”
“知道阿姨和叔叔回不来，”程忆寒拿出蜡烛插上，“总得有人给你庆祝一下吧。”她划亮火柴，跳动的火苗映亮了她眼底的柔和。
“谢谢……”夏矜的声音带着鼻音，她赶紧低头，怕眼泪掉下来。
就在程忆寒准备点燃蜡烛时，她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对夏矜说：“你先切蛋糕，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随后，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向通往小院子的玻璃门。
夏矜听话地切了两块蛋糕，抹茶清新的香气弥漫开。她坐在沙发上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院里却只有程忆寒压低的、听不真切的声音。蛋糕上细腻的奶油边缘开始微微塌陷。
她端起自己那块蛋糕，鬼使神差地走向玻璃门。门虚掩着，程忆寒清瘦的背影立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略带疲惫的侧脸。
夜风送来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一种强撑的冷静：
“…嗯，老师，我知道…您放心，后续的赛程我一定不会耽误…明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约传来，似乎带着不满和质问。
程忆寒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恳求：“…抱歉，老师…这次…这次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须回来这一趟…”
又低声说了几句保证的话，她才挂断电话。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撞上了站在玻璃门边，端着蛋糕的夏矜。夏矜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震惊和了然。
院子的气氛瞬间凝固。只有夏夜的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程忆寒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听到多少？”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不想让夏矜知道这些，不想让这份庆祝沾染上愧疚。
夏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程忆寒，声音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颤抖，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你…你今天…是去参加竞赛的？”
程忆寒看着夏矜瞬间通红的眼眶和微微发抖的身体，知道瞒不住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坦然的认命：“是。”
一个字，像一把重锤砸在夏矜心上。
“所以…你放弃了竞赛？”夏矜的声音哽住了，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砸在手中精致的蛋糕上，在抹茶粉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你这么累…连夜赶飞机…就为了…为了回来陪我切个蛋糕？”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特别任性？非要你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回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跟你发脾气…”
程忆寒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夏矜，心口像是被狠狠揪紧。
她快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夏矜连同她手里那块摇摇欲坠的蛋糕一起，轻轻地拥入怀中。
夏矜的脸颊被迫贴上程忆寒带着夜露微凉的衬衫，鼻尖全是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橙花气息，混合着蛋糕的甜香。这个拥抱很轻，但是带着神奇的安抚力量。
“傻瓜，谁说你不懂事？”程忆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宠溺，“又谁说我放弃竞赛了？我只是提前回来而已。”
她的下巴轻轻抵着夏矜的发顶，夏矜却将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所有的自责和眼泪都揉碎在这个怀抱里。
“抱歉，我只是怕你知道后会内疚，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程忆寒的声音很轻，清晰地传入夏矜耳中，“你比竞赛重要，不用自责。”
回应她的只有温柔的晚风和夏矜轻轻的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