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靠自己稳住了身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身高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阴影完全将我笼罩。
他抬起手,并非要动手,而是用修长却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骤停。强迫性的身体接触,是支配和审视的明确信号。
他的指尖很冷,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仿佛刚才那场剧痛耗尽了他的热量。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地、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脸,似乎想从我平静的表象下找出恐惧的裂痕。
“明净?”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语调莫名,“很好。”
他松开了手,转身,步伐仍有些虚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慢慢走出了经堂,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直到他离开许久,我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刚刚被他捏过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我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那句“很好”,绝非简单的夸赞。
那是一个信号。
一个被痛苦折磨至疯魔的灵魂,偶然抓住了一根看似能缓解痛苦的浮木,绝不会轻易放手。
平静的修行生活,结束了。
危险的游戏,开始了。
而我,既是棋子,也渴望成为——执棋之人。
那夜经堂的短暂交锋,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涟漪缓缓荡开,却迟迟等不到落底的回响。
之后两天,静心庵依旧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里。殷无咎再未公然出现,黑甲卫兵依旧把守着各处,内官们依旧行色匆匆,面带惶恐。慧明师太几次欲言又止地看我,最终只是叹息着让我近日少出门。
我依旧抄经、诵佛、看似平静无波,内心却时刻绷紧了一根弦。我知道,那双布满血丝却深邃锐利的眼睛,或许在某个阴影处正审视着我。他在观察,在评估,如同猛兽在扑杀猎物前的耐心蛰伏。
果然,第三日午后,那名曾挡过慧明师太的冷面内官径直来到我的禅房外,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净居士,陛下召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
我放下毛笔,整理了一下素色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翻涌。是危机,也是契机。至少,我引起了这位疯批帝王最初始的“兴趣”,而非杀意。
再次踏入那间被重重守卫的禅院,气氛比经堂那夜更加凝重。院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混合着未曾散尽的压抑戾气。
内官推开禅房门,示意我独自进去。
房内光线昏暗,窗户只开了一丝缝隙。殷无咎并未坐在榻上,而是背对着我,站在窗边那一点微弱的光线下,玄黑衣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感,仿佛一张拉满的弓。
“贫尼明净,参见陛下。”我依礼躬身,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极其不耐地挥了挥。那名内官立刻屏息静气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扉。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来。”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那夜听起来平稳些,却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惯于发号施令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