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河西古道的晨雾还未散尽,卫青已立于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玄色披风被风卷得贴在甲胄上,他手中握着的马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昨日斥候来报,匈奴左贤王的游骑已在古道西侧三十里处徘徊,看动向,似是想趁汉军休整时突袭。

“传我将令!” 卫青的声音穿透晨雾,落在下方列队的汉军卒耳中,“各营分作三队,前队掘三丈深壕,沿古道两侧布防;中队加固营帐,清点粮草;后队随我巡查,谨防游骑偷袭!正午前,战壕务必完工!”

军令如雷,卒子们立刻行动起来。铁锹与铁盾碰撞的 “哐当” 声、车轮碾压碎石的 “咕噜” 声,很快在古道上交织成一片。后队的老卒王二扛着铁锹走在最前,他年过四十,脸上刻满风霜,左手食指缺了半截 —— 那是去年与匈奴厮杀时,为护一名牧民孩童被弯刀砍伤的。

“王大哥,你说这左贤王真敢来?” 身旁的年轻卒子李小五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他刚从长安入伍,还没真正见过战场的血腥。

王二咧嘴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怕啥?有卫将军和霍校尉在,就算匈奴人来了,也讨不到好!咱们掘好战壕,就是给他们设的陷阱,到时候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虽如此,王二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铁锹插入土中,带出的不仅有黄沙,还有细碎的石子。他卯足力气往下挖,忽然 “当” 的一声脆响,铁锹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之物,震得他虎口发麻。

“咦?” 王二皱起眉头,俯身拨开浮土。晨光透过薄雾洒下,土中渐渐显露出一块青黑色的轮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摸上去冰凉刺骨,不似寻常石块。

“王大哥,咋了?” 李小五凑过来,好奇地探头张望。周围的卒子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像是个匣子?” 有人伸手戳了戳那硬物,“这玩意儿看着比铁甲还沉,里头不会藏着金银吧?”

“别瞎说!” 立刻有人反驳,“河西古道是楚霸王当年走过的路,说不定是霸王留下的遗物!”

议论声越来越大,连负责督查的校尉都被吸引过来。他蹲下身,用匕首轻轻刮去表面的锈迹,露出一道模糊的纹路 —— 像是云纹,却比寻常云纹更繁复,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都不许乱摸!” 校尉沉声喝道,“这是古物,说不定关乎军情,待我禀明卫将军再做处置!”

而在不远处的枯草丛中,一名身着汉军卒服的汉子悄悄退后,手指在袖中快速摩挲着 —— 他袖口藏着一枚竹哨,是郭解与探子约定的信号。汉子名叫周七,原是长安街头的闲散游侠,因欠了郭解的人情,才混入汉军当探子。

见校尉派人去禀报卫青,周七趁机摸出竹哨,按特定节奏吹了三声。哨音很轻,混在卒子们的议论声中,几乎听不真切。可没过多久,一只信鸽便从古道东侧的树林中飞起,朝着游侠营的方向飞去 —— 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写着 “汉军掘得青铜硬物,似为古匣,卫将军已派人查验”。

此时的卫青,正与霍去病在中军帐中商议防务。案上摊着河西古道的地形图,“黑松林”“月牙泉” 等地名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 “匈奴游骑出没” 的字样。

“舅舅,依我看,左贤王不会轻易偷袭。” 霍去病指着地形图上的月牙泉,“那里是古道唯一的水源,若他想断咱们的水,定会先派人去月牙泉埋伏。咱们不如派一队轻骑,提前去月牙泉布防?”

卫青点头,刚要开口,帐外忽然传来亲兵的禀报:“将军,前队校尉来报,卒子掘战壕时,挖出一个青铜匣子,似为古物,请将军定夺!”

“青铜匣子?” 卫青与霍去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霍去病起身道:“舅舅,我去看看。若真是古物,说不定与河西古道的历史有关,或许能从中找到匈奴的动向。”

卫青点头:“小心些,若有异常,立刻回报。”

霍去病快步走出中军帐,朝着前队的战壕走去。刚靠近,便看到围得水泄不通的卒子。见霍去病到来,卒子们纷纷让开一条路。他走到战壕边,俯身望去 —— 那青铜匣半埋在土中,约有半人高,匣身布满绿锈,露出的云纹在晨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

“校尉,这匣子沉得很,七八个人都挪不动。” 王二上前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是楚霸王的兵器?”

霍去病没有回答,而是取出腰间的匕首,轻轻刮去匣身的锈迹。匕首划过之处,更多的纹路显露出来 —— 除了云纹,还有一些模糊的篆字,只是被锈迹覆盖,难以辨认。他指尖触到匣身,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凉意,不似青铜应有的温度。

“先别乱动。” 霍去病直起身,对身旁的校尉道,“派十名卒子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待卫将军看过,再做处置。”

校尉领命,立刻安排卒子守卫。霍去病则转身返回中军帐,心中却满是疑惑 —— 这青铜匣为何会出现在河西古道的战壕中?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埋下的?

而此时的游侠营中,郭解正握着那封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身旁的黑虎凑过来,急切地问道:“副统领,汉军真的掘到古匣了?会不会是霸王的遗物?”

“极有可能。” 郭解将纸条捏在手中,指节泛白,“楚霸王当年西巡河西,曾在此地埋下不少宝物,以备日后复国之用。若这匣子真是霸王遗物,里面定藏着传世秘宝 —— 或许是兵书,或许是兵器图谱。”

他顿了顿,继续道:“周七的消息不会错。卫青与霍去病定已察觉这匣子的不凡,定会严加看管。咱们得尽快想办法,将这匣子夺过来。只要拿到里面的秘宝,不仅能号令江湖游侠,连汉军都得让咱们三分!”

黑虎眼中闪过兴奋:“副统领,咱们现在就动手?我带些弟兄,夜袭汉军大营,把匣子抢回来!”

“急什么?” 郭解摇头,目光望向汉军大营的方向。他眯起眼,借着午后的阳光,勉强看清远处汉军的动向 —— 数十名轻骑正围着战壕,显然是在守卫那青铜匣。“汉军刚掘到匣子,定会加强戒备。此时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咱们先等等,看看卫青与霍去病的反应,再做打算。”

他转身对青蛇道:“你再派几个弟兄,乔装成商贩,去汉军大营附近探查。务必摸清他们的布防,尤其是那匣子的存放地点,半点都不能错。”

青蛇领命离去。郭解走到帐外,望着河西古道的方向,手中紧紧攥着那封纸条。风卷着黄沙掠过,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长安街头,听老游侠说过的传说 —— 楚霸王的霸王枪,曾藏于河西古道某处,若能得到枪谱,便能练就天下无敌的枪法。

“若这匣子里藏的是霸王枪谱……” 郭解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那这天下,说不定就是我的了。”

午后的阳光驱散了晨雾,河西古道的黄沙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汉军卒们仍围在战壕旁,目光紧紧盯着那半埋在土中的青铜匣。卫青与霍去病站在战壕边,低声商议着 —— 方才军医已查验过匣身,用匕首反复刮除锈迹后,确认是先秦时期的青铜器物,匣身的云纹与彭城出土的霸王鼎纹路如出一辙。

“依我看,这匣子定是楚霸王当年留下的。” 卫青指着匣身的云纹,“你看这纹路走势,与霸王鼎上的‘流云护主纹’完全一致。只是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霍去病点头,目光落在匣身的篆字上:“可惜锈迹太深,篆字只能看清零星几笔。若能打开匣子,或许能从中找到些线索,说不定与匈奴的动向有关。”

“不可。” 卫青立刻摇头,“这匣子边角处有细微的凹槽,像是机关的痕迹。贸然打开恐有危险,且先秦古物珍贵,应先上报武帝,待朝廷派懂古器的博士前来查验,再做处置。”

霍去病虽有些好奇,却也明白卫青的顾虑,点头道:“舅舅说得是。那咱们先将匣子运回中军帐,派重兵守卫,待战事结束,再送回长安。”

卫青赞同,立刻下令:“调二十名力士,用绳索捆住匣子,小心抬回中军帐。沿途派斥候警戒,防止匈奴游骑偷袭。”

力士们很快赶来,用粗绳将青铜匣牢牢捆住。二十人合力,才将匣子从土中抬出,放在临时搭建的木架上。匣子通体青铜铸就,表面的绿锈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匣身的云纹繁复精美,每一笔都透着先秦工匠的精湛技艺。

“这匣子怕有上千斤重吧?” 一名力士忍不住感叹,“咱们二十人抬着,都觉得吃力。”

“里面定是藏着重物。” 另一名力士附和道,“说不定是金银,或是兵器。”

议论声中,力士们抬着青铜匣,朝着中军帐的方向走去。霍去病亲自率领五十名轻骑护送,李敢则带着斥候,在队伍两侧探查,防备匈奴游骑偷袭。

而在古道西侧的山坡上,郭解正与黑虎伏在枯草丛中。两人借着地形掩护,远远望着汉军的队伍 —— 二十名力士抬着青铜匣,周围有轻骑护送,戒备森严。郭解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 匣子的大小,正好能装下一把长枪,若真是霸王枪,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副统领,汉军要把匣子运回中军帐了。” 黑虎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焦急,“咱们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郭解按住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急。中军帐是汉军的核心,守卫只会更严。咱们得等,等汉军放松警惕,再找机会夜袭。”

他顿了顿,继续道:“青蛇去联络匈奴游骑了,若能说动左贤王配合,让他们偷袭汉军粮草库吸引注意力,咱们才有机会靠近中军帐。”

黑虎点头,不再多言。两人继续伏在草丛中,目送汉军队伍远去,直到青铜匣的身影消失在中军帐的方向,才悄悄退走。

此时的中军帐中,卫青已让人将青铜匣放在帐中央。帐内点着十余支火把,火光通明,匣身的锈迹在火光下看得更清楚 —— 除了云纹,匣身侧面还有一些模糊的图案,仔细辨认,像是长枪与盾牌的轮廓。

“军医,你再仔细看看,这匣身的纹路有没有异常?” 卫青对身旁的军医道。

军医上前,借着火光,用匕首轻轻拨开匣盖与匣身连接处的锈迹。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神色凝重地说:“将军,这云纹的末端有个微小的凹槽,约莫指尖大小,像是用来插钥匙的。若没有对应的钥匙,强行撬开,恐怕会触动里面的机关 —— 我早年在长安见过先秦的机关匣,多有‘锈中藏针’‘匣裂喷毒’的设计。”

卫青与霍去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霍去病道:“这么说,这匣子是被人故意锁住的?里面藏的东西,定是极为重要。”

“没错。” 军医点头,“依我看,这匣子至少有两重机关,绝不能贸然动手。”

卫青沉吟片刻,道:“看来只能先将匣子存放在帐中,派重兵守卫。去病,你安排人手,日夜守在帐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霍去病领命,立刻走出中军帐,安排守卫。他派了一百名轻骑,将中军帐团团围住,又在帐外设置了三道岗哨,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靠近。

而在帐外,一名汉军卒正悄悄退后 —— 他正是郭解的另一名探子,名叫吴八。吴八混在守卫的卒子中,趁换岗的间隙,将中军帐的布防情况记在一张小纸条上,藏进鞋底。待轮到自己换岗时,他假装去远处解手,将纸条塞给了在外等候的游侠。

夜幕降临,汉军大营渐渐安静下来。中军帐外,火把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黄沙上,很快熄灭。青铜匣静静地躺在帐中央,匣身的锈迹在火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像是在诉说着千年的秘密。

而在大营外的矮坡后,郭解正拿着吴八传来的纸条,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布防图 —— 帐外有三道岗哨,帐内有十名亲兵,换岗时间精确到半时辰。

“副统领,匈奴游骑那边传来消息,左贤王愿意合作!” 青蛇快步走来,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兴奋,“他说明日深夜,派五百名游骑偷袭汉军粮草库,吸引汉军主力,咱们趁机去中军帐夺匣子!”

郭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好!明日深夜,就按计划行事。黑虎,你带两百名弟兄,埋伏在中军帐西侧的胡杨林里,等匈奴游骑动手,就冲进去夺匣子;青蛇,你带五十名弟兄,在古道上挖陷阱,若遇到汉军追击,就用陷阱阻拦。”

“是!” 黑虎与青蛇齐声领命,眼中满是期待。

郭解走到坡边,望着中军帐的方向。夜色中,中军帐的火光格外醒目,那是青铜匣所在的位置。他握紧手中的狼纹短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日深夜,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青铜匣夺到手。

而此时的中军帐内,霍去病正坐在匣旁,借着火光观察着匣身的纹路。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云纹,忽然想起《赵氏枪谱》批注本中的话:“先秦古物多藏秘辛,非力取,乃智取。” 指尖触到那处微小的凹槽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 这匣子,似乎与他有着某种说不清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