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那具冰冷的尸体和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一个被精准杀戮的年轻男人。
一朵被精心放置的玫瑰。
一枚停在十二点零一分的旧怀表。
一个只进不出的模糊脚印。
还有，一个仿佛欣赏着死亡过程、并为之添加诡异注脚的凶手。
冰冷的雨水顺着陈昊的后颈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陈昊的临时办公室里，空气混浊，弥漫着雨水的潮气和廉价速溶咖啡的苦涩味。 桌上摊着死者衣物的照片，那套昂贵的定制西装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技术队的人指着内衬边缘一个极不起眼的、用同色丝线绣制的徽标——交织的字母“L”和“C”，以及一枚抽象的山峰图案。 “衣服是定制的，意大利某家小众作坊，只服务特定客户。这个标志，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公开品牌。”技术队的人声音平板，“像是在标明某种…归属。”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能直接证明身份的证件，手机、钱包、钥匙，统统不见踪影。指纹扫描和数据库比对需要时间，而且很可能一无所获。 陈昊拿起那枚被证物袋封装的老旧怀表，黄铜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反复打开表盖，那停滞的指针——十二点零一分，像一声无声的呐喊，又像一个恶毒的嘲弄。
分局那间临时拨给陈昊的小办公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胶体。窗外雨势未减，哗啦啦的声响反而衬得屋内更加沉闷。潮湿的水汽从湿透的雨衣和几个人的头发上蒸腾出来，混杂着廉价速溶咖啡粉冲调后留下的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头脑发胀的混浊气息。
办公桌上摊满了刚冲洗出来还带着化学药水味的现场照片，以及技术队传来的初步电子影像。焦点集中在那套从死者身上剥下来的藏青色西装上。每一寸布料、每一处针脚、每一个细微的磨损都被高清镜头捕捉并放大。
技术队派来的小李，一个头发油腻腻的年轻人，正指着其中一张特写照片。他的指尖落在那昂贵西装上衣的内衬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
“看这里，陈队。”
陈昊俯身过去，眯起眼睛。在深色内衬的纤维里，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清晰辨出，用几乎同色的丝线精细绣着一个小标志——字母“L”和“C”以一种优雅的方式交织缠绕，下方衬着一个极简的、抽象的山峰图案。工艺精湛，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从发现。
“衣服是高级定制，初步判断来自意大利某个极其小众的手工作坊，不接受公开预订，只服务于特定圈层的客户。”小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念技术报告，“这个标志，我们查过了，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公开奢侈品品牌或制造商。它更像是一种……私人的标记。”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陈昊：“像是在标明某种归属。可能是某个私人俱乐部，某个不对外公开的组织，或者……仅仅是某个家族或小团体的徽记。”
归属。陈昊盯着那个微小的图案，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一个穿着带有隐秘标志的昂贵定制西装、却死在暴雨夜肮脏后巷里的年轻男人。
“身份呢？”陈昊问，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任何能直接证明身份的东西。”小王接口，语气带着 frustration，“手机、钱包、信用卡、钥匙，甚至一块普通的手表……所有可能透露他是谁的随身物品，统统不见了。口袋比脸还干净。凶手处理得很彻底。”
“指纹？”
“已经提取了，正在和数据库比对。但……”小王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如果这个人没有前科，或者他的指纹未被任何系统录入过，那这条路很可能就是死的。需要时间，而且希望渺茫。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
陈昊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落在桌角那个透明的证物袋上。里面是那枚老旧的黄铜怀表。他伸手拿过来，证物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冰凉的金属触感隔着塑料传来。他反复摩挲着表盖上古朴繁复的蔓草花纹，那些被岁月和无数次摩挲打磨得光滑的线条。然后，他拇指用力，咔哒一声掀开表盖。
裂了细纹的玻璃表蒙下，白色的珐琅表盘微微泛黄。那两根纤细的黑色指针，如同被施了恶毒的咒语，固执地、永恒地指向那个时刻——
十二点零一分。
它静止在那里，像一个被强行按下的暂停键，封存了某个瞬间。是死亡发生的时间？是某种仪式性的宣告？还是一个凶手的签名，一次针对受害者的残酷嘲弄？
这停滞的时间，此刻在这间潮湿闷热的办公室里，发出几乎震耳欲聋的沉默呐喊。
陈昊合上表盖，发出又一声清晰的“咔哒”。
“从衣服和那个标志入手。”他把怀表放回桌上，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去找那些所谓的‘高端形象顾问’、定制裁缝店打听，圈内人总有人会知道点风声。还有，扩大监控排查范围，他不是从天上掉进那条巷子的。”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朵被封在证物袋里的玫瑰，鲜红的色彩刺得人眼睛发疼。
“尽快搞清楚，我们眼前的这位，‘属于’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