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和蒋彦结婚五年,他经常在深夜偷偷起来看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他的初恋。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九十九次。
而今晚是第一百次。
我也终于决定要和他离婚了。
但在我和他说这件事之前,他却先找我为一桩十年前的旧案重新做物证分析。
分析鉴定报告显示死者是他杀。
可蒋彦看到报告时却冷声道:
“结果改了吧,他就是死于意外。”
我愤怒地想质问他,却无意中看到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这时我才知道,死者居然是他初恋的父亲。
我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
“蒋彦,你在帮谁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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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彦沉默着,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回想起蒋彦把物证分析的事交到我手上的那一刻,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就缠上了我,如今看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装着宋萱。
为了宋萱,他可以不顾自己坚守多年的底线,那些曾经我们之间的承诺,也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我一直以为,时间能让他彻底放下过去,可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蒋彦,我们离婚吧。”
蒋彦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诧:
“苒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蒋彦。”我毫不退缩地回望着他。
“可我们都结婚五年了,这五年我们一直过得很好,很恩爱啊,为什么突然......”
恩爱?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如果我还是五年前那个单纯的我,或许真的会被他这些话骗到。
但这五年,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给我的爱,不知道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蒋彦,我们真的恩爱吗?”我再次问道,目光定定地盯着他。
但回应我的只有沉默,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在这一刻,连解释都显得那么多余。
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作为一名物证鉴定专家,理智冷静是我必备得职业素养。
可今天,面对这份破碎的感情,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回到了家。
我坐在电脑前,开始起草离婚协议。
那天晚上,蒋彦没有回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思绪万千。曾经的甜蜜回忆和如今的痛苦现实交织在一起,让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还是决定去学校找蒋彦,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我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看到一个学生在那里来回踱步,神色慌张。
“师母。”他看到我,声音小小的,眼神里透着一丝躲闪。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我正要推门进去,那学生突然拦住了我。
“师母,您还没吃饭吧?要不我请您吃个饭?”
他的语气很急切,让我更加确定事情不对劲。
“不用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没......其实就是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您对我们的照顾。”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往办公室里瞟。
我不再犹豫,绕过他,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眼前的一幕,让我彻底愣住了。
办公室里,除了蒋彦,还有一个女人。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宋萱。
她比照片上更加漂亮,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此刻,她被蒋彦堵在办公桌前,气氛剑拔弩张。
“蒋彦,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初是我提出分手的,你现在这样纠缠不休,有意思吗?”
“宋萱,你以为你能轻易地离开我吗?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会让你好过。”
蒋彦的眼神里充满了偏执和疯狂,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
宋萱气得满脸通红,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摆件就砸了过去。
蒋彦伸手一挡,只听“哗啦”一声,玻璃奖杯碎了一地。
我的心猛地一揪,那是我成为物证鉴定专家后获得的第一个奖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曾经,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我双手环住蒋彦的脖子,笑着说:
“以后,这个奖杯就交给你保管啦,它可是我的宝贝。”
蒋彦紧紧地抱着我,温柔地说:“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它,就像保护你一样。”
可如今,他却亲手将这份回忆和我的信仰摔得粉碎。
看到我,蒋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苒苒,你怎么来了?”
宋萱倒是显得很镇定,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蒋彦,然后冷笑了一声,靠在办公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扯了扯嘴角,“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蒋彦连忙走到我面前,想要拉住我的手,“苒苒,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我缓缓抽回被他拉住的手,一步步慢慢走到办公桌旁。
而后,缓缓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奖杯玻璃碎片捡进怀里。
起身,我侧眸与一直站在那里的宋萱对视。
“不用解释。”我轻轻开口,“你们俩的事与我无关,因为......”
我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蒋彦,眼神中满是冷漠与疏离,“我已经不在乎了。”
蒋彦那张以往总是镇定自若的脸,此刻慢慢失去了所有伪装,一点点地溃败。
他沉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苒苒,你在说什么?”
他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而我却低头冷笑一声,“蒋彦,昨天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我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根本没看到我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
他眼中的痛苦像是真的,可我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懵懂无知,会整日追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他不记得我昨天说的话,恐怕是因为从昨天起,他就一直和宋萱在一起吧。
我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件事,不管怎样,这婚,我离定了。
准备出门时,我的眼神不经意间一撇,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鉴定报告。
虽然只是复印件,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鉴定结果竟从他杀变成了“意外”。
所以,蒋彦终究还是出卖了我们曾经共同坚守的信仰吗?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刚与他认识的时候。
那时,我们都是初入大学校园的新生。
蒋彦天赋极高,入学不到一个月,便在一众同学中崭露头角,成了同一届里的优秀学生。
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专业,接触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我不可救药地被他深深吸引,而他,也并未拒绝我的靠近。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经常半夜悄悄起身,偷偷看着一张旧照片。
而且,他对一桩十年前的旧案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为了能将这个案子重新调出来重新调查,他放弃了自己进入刑侦支队的梦想,转而回到母校当起了客座教授。
那天,他来找我,希望我重新做物证鉴定分析的时候,我满心以为他是为了追求真相。
可没想到,他说,是为了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当时,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还天真地以为他是想见某位学术上的大人物。
直到我知道了死者的身份,才彻底明白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到家,我看到离婚协议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
很明显,蒋彦没有回来过。
我刚准备回卧室,就听到了开门声。
他今天怎么回来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桌上得离婚协议,准备直接给他。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我手上的离婚协议。
“苒苒,你还是要跟我离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苒苒,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瞒着你宋萱回来的事。”
他试图解释,“可是我......”
“够了,蒋彦,你不用解释。你和我,从来就不是同路人。”
我冷冷地打断他,“所以,以后你要跟谁在一起,要讨好谁,都与我无关了。”
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苒苒,不要这样。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不管你是打我,还是骂我,我都认了。”
听到这话,我只觉得好笑。
原来在他心里,我决定离婚只是在赌气?
他以为只要像以前那样哄哄我,我就会乖乖听话?
确实,以前的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每一次他惹我生气,只要轻轻抱住我,温柔地安慰几句,再买些我喜欢吃的,我就会瞬间消气。
所以,他以前总说我是最好哄的。可他从来没想过,我好哄,只是因为那时的我,深深地爱着他啊。
我冷着脸站在那里,没有回应蒋彦的话。
他大概从未见过我这样冷漠的样子,猛地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若是以前,我定会心动不已,可现在,我的内心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蒋彦,没用的。”我淡淡地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性格。”
我的这句话似乎让蒋彦慌了神,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苒苒,你怎么这么残忍。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不是七天。”
“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听到这话,我不禁失笑。
到底是谁先放下的呢?难道不是他蒋彦吗?
更何况,他触碰的是我的底线,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么珍视自己的信仰。
“苒苒,再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清楚的。”
他还在试图挽回,“我没有背叛我们的信仰,真的......”
没有吗?
那......那份鉴定报告又是怎么回事?
第2章 2
我刚要开口质问,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匆匆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神色慌张地接起:“好,我马上过来。”
接着,他匆忙地到客厅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对我说:
“苒苒,帮我把桌上的文件拿一下。”
我走到桌边,看向桌上的文件。
是一份关于宋萱的调查报告以及一份旧案卷。
我来不及仔细查看调查报告的内容,只隐约看到旧案卷上写着是一桩猥亵案。
而在那一份旧案卷的嫌疑人一栏,赫然写着宋萱父亲宋杰的名字。
“苒苒?”他在催促我。
我将那两份报告狠狠地甩在蒋彦的脸上,愤怒地喊道:“蒋彦,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虽然我没有看全所有内容,但我想起认识蒋彦的那一年,就听说他在跟进一宗猥亵案。
只是当时,那宗案子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调查。
如今看到这份卷宗,不难猜到蒋彦为什么要篡改鉴定报告。
“你怎么能恶劣到这种地步?”
“苒苒,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彦还想解释,可电话再次急促地响起,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接过我手里的报告,急匆匆地出了门。
我忽然想起,在我跟蒋彦提出离婚后没几天,我在一场学术会议现场遇到了宋萱。
她拦住了我。
当时我以为她是来向我示威的,可她却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了一句:
“邵苒,不要改。”
那之后,一道慌乱的身影朝着她冲过来。
是蒋彦。
看到蒋彦,宋萱急匆匆的跑了。
蒋彦想去追宋萱,他追出去的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拿着一大桶矿泉水往我身上泼。
我被淋成了落汤鸡。
虽然,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毕竟,我们这个行业,总会触犯一些人的利益。
但是,这触不及防的“攻击”,还是让我来不及反应。
就这么一瞬间,宋萱不见身影。
而蒋彦,看我一身狼狈的样子,跑了回来。
他一脸担忧的看着我,问道:“苒苒,你没事吧?”
我冷冷的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蒋彦下意识便去拿我的包,拿出纸巾,帮我擦干头发。
当时的他,让我有一种错觉,他似乎还爱着我。
但前提是宋萱不在他身边。
所以,这怎么能怪我要跟他离婚呢?
我在职业上有洁癖,精神上,一样有。
我搬出了我们共同的家,在外面租了一套小公寓。
日子看起来跟从前没有区别。
所以,离婚这件事,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对不对?
这天,我接到单位电话,说有一桩案子需要我再确定。
接到电话后,我第一时间赶到单位。
不可避免的,又遇到了蒋彦。
相应的,我也明白了他会在这里的原因。
看到我,蒋彦很是开心。
但我对此没有一点悸动。
我将包里随时带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
这是第三次,蒋彦总不能继续当作看不到了吧?
他看到离婚协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苒苒,我们恩爱了这么多年,你这么爱我,你怎么还是要离婚?”
“我知道的,我说了,我对宋萱只是一点怜悯,还有鉴定报告的事,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真的没有修改。”
“没有修改?蒋彦,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像一个傻子?”
“苒苒,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苒苒你给我一点时间,等事情结束了,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蒋彦,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不要。”
蒋彦猛地抱住我。
“苒苒,我离不开你的!”
我好笑的看着他,“蒋彦,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直等你?”
他眼神微顿,缓缓开口,“可是,我们......”
“没有我们了,只有你......”
“蒋彦,是不是你改的报告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跟上面说了这件事,你准备接受惩罚吧!”
事到如今,他还不愿意承认,是他为宋萱改了鉴定报告。
如果不是今天单位叫我过来,重新做尸检,我都信了呢。
单位那边通知我过来,是因为,宋萱自首了。
她说她的父亲宋杰是她杀死的。
所以,蒋彦就是为了宋萱。
我到验尸间的时候,照例做尸检,同事过来跟我说,本来我这边出去的报告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蒋彦得知宋萱自首的时候,申请了二次尸检。
我看向同事。
“他不是修改了尸检报告?”
“邵苒,你应该相信你的眼光。蒋彦如果真的十分不分,你也不会看上他不是。”
听了同事的话,我思绪复杂。
我按照单位的要求,再次做了尸检。
尸检结果跟第一次一样。
死于他杀。
忙完一切,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只是,一出门就看到眼眶通红的蒋彦,正站在门口等着我。
我本来想绕开他。
没想到,蒋彦追了上来。
“苒苒,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叫你,但是,我还是要再次澄清,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过的就是没有做过。”
“现在,可以让我再抱抱你吗?”
说着,他就扑上来要抱我。
我准备推开他的时候,发现他的体温不正常。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往地上倒下去。
虽然我现在对蒋彦有点厌恶,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到了医院,等医生确定他没事了,我才松了口气。
蒋彦的家人没在这里,所以,我只能先守着他。
第二天,蒋彦睁开眼睛看到我,非常的激动。他抬手就准备抱我,我连忙避开。
他一脸失落的看着我。
“苒苒,你还在生我的气?”
虽然知道,尸检报告他最后没有改,可他必然是犹豫过的吧。不然,不会有那份修改过结果的复印件。
更何况,我跟他始终回不到过去了。
他说他是同情,可是,如果只是同情,他为什么要把宋萱带到我办公室?
他不知道,那个地方对我有多么重要?
更何况,他还跟她在我的办公室亲密。
我重新拿出离婚协议。
“蒋彦,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好好商量。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定。”
“所以,签字吧。”
蒋彦一脸落寞地看着我,沉默片刻,他语气落寞又坚定道:
“苒苒,我不会离婚。”
我吸了口气,将协议书放在了床上。
“那我就起诉离婚,无论是一年,三年,五年。”
“我也一定要离。”
他一下吼出了声,“邵苒?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我转过身去,看到他泛白的皮肤,眼尾处的泛红格外明显。
却还是定了定心思,“对,我一定要离。”
他却垂下了头,再抬头,眼里满是不甘。
“你永远都是这么冷漠,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有没有爱过我。”
跟他在一起的五年,我以为我已经够了解他了。
直到这一刻,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而他,也未真正了解过我。
如果他了解我,就不会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算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蒋彦不愿意签离婚协议,但我还是留了一份在他病床上。
几天后,监狱那边来消息,宋萱想见我。
蒋彦过来接我。
那天,雪下得极大,车在路上行得很慢,我和蒋彦却未说只言片语。
我们一起去了监狱,宋萱却说只见我一个人。
到了监狱,我进入探访房间。
一眼就看到她坐在桌子那边,脸上没有丝毫害怕,憔悴。
反而,看起来无比淡然,坚韧。
探访间的窗户透出一丝丝阳光,那些阳光不偏不倚正好洒在她身上。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宋萱像极了神话中的女神。
她见我便微微勾起了唇角,嘴巴有些干裂,“谢谢你。”
我坐在原处疑惑看她。
她低头笑了笑,又继续说。
“你知道吗?当年我杀了我爸,一点都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和蒋彦说清楚。”
“我们青梅竹马,原本我和他应该是很完美的一对恋人。可是没人知道,这对恋人中,女孩的父亲,是个禽兽。”
她摊开手靠在椅子上,“所以啊,我就干脆断了我和他的可能,报了我小时候的仇。可是我躲了这么多年,决绝分手后又开始了犹豫。”
她脊背贴在靠椅上有些僵直,“就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刚刚进来之前,蒋彦叫住了我,说他想见宋萱最后一面。
没想到,他们两个想到一起去了。
不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萱叹了口气,“见了你之后我就知道了,他不爱我了。”
是吗?
她却自顾自说着,“他不会这样紧张一个人,即便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其实更多的时候想的事你。”
“我太了解他了,他只是想看你吃醋罢了。”
我喉间苦涩,竟然是这样吗?
后面,宋萱和我说了很多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她问我,“你爱他吗?”
我没有回应。
她眼神怔愣了片刻,“也是,也是,”随后低头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男人这些年过得还不错,我当年也算是对不起他,你好歹弥补了他心里的一个缺口。”
“我也没有资格同你说你们要好好的,可是我还是会抱了期待,期待他能过得好,这样,我也不算是害了他。”
我发现,宋萱其实挺好的。
如果不是小时候的遭遇,她跟蒋彦应该是很好的一对吧?
可惜,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从监狱出来,我一眼就看到蒋彦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在门外来回踱步,咯吱咯吱的雪声在寂静的空地里格外响。
他看见我后眸子发亮,嘴角有了弧度,“苒苒。”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有怨,那么现在,这些怨消散了不少。
蒋彦做的那些事,或许情有可原。
可宋萱的确是用错了方法,蒋彦用错误的方法去保护他,错了终归是错了。
我想起宋萱说的那番话,眼神定定的看着他。
“蒋彦,宋萱说她能看出来你爱我。”
蒋彦刹那抬头,眼神里的希冀被勾了起来。
我勾了勾唇角:“可是蒋彦,我们不可能了。”
他眼眸里的星光瞬间黯淡,可话语里却带了固执的味道: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很爱你,你就这么不把我们的感情当一回事吗?”
我站在他对面,等他说完,声音娓娓: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了,从你修改尸检报告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可能了。”我将他肩膀处的雪花拍落,“哪怕你爱我,这一份爱也擦杂了其他的东西,它不纯粹了。”
我将手放进口袋,“你知道,我有洁癖,且十分重视我的信仰。”
霎时,天上的雪花都好像鹅绒般席卷在我们两个之间。
他红了眼眶,在我面前,第一次哽咽出了声,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啊,蒋彦,你说你爱我,连宋萱都说你爱我。
可是,如果你爱我,怎么能将我的信仰碾碎呢?
你知道吗?有的人生来便是有信仰的,我活得不算体面,可你要我违背真相,为了你所谓的怜悯。
那你,便不配我说爱了。
那天,蒋彦在雪地里哭了很久,在我开车驶离那处时他仍站在原处。
离远看,就像一座冰雕。
我回了我和蒋彦以前的房间。
收拾出来了我的东西。
毕竟生活了五年,里面有很多我的身影。
在厨房里,我下班多是后半夜,回来研究怎么给蒋彦做点好吃的才能让他早上起来对胃好一点。
却忘了自己的胃也会熬坏。
在阳台上。
那是我们结婚第一年,我那时时常觉得。
蒋彦就像是一个游离在世间的人,对一切都是淡淡的。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阳台上看楼下的风景。
就连过年,也是这样。
所以我所幸就拿着刚从屋内火锅煮出来的宽粉往阳台上跑,红油故意滴在他身上吓他。
那天,他的眼眸星星亮亮。
我以为,他也许是也爱上了我吧。
可后来,我们距离越来越远,我才知道,我们终究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我不用再回那没有温度的房子,一个人呆在公寓挺好。
伺候,我的眼里每天都只有工作。
我再见到蒋彦时,是在民政局门口了。
可令我意外的是,没想到以往精致的蒋彦,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他神情有些呆滞,眼皮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甚至于,他嘴边还留了一圈的胡子。
他神情淡淡,想要开口却在看见我后垂了眼,没有说话。
而是把身后的一个东西拿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我低头才看清那是一个保温盒。
他说:“苒苒,我给你准备了蘑菇汤。”
后声音有些沙哑,“我才知道,原来你以前炖这个汤,”眼尾带了湿意,“需要那么久。”
我愣愣站在原地,蒋彦从未下过厨房。
而且是啊,以前我爱他,为了做了许多事都不肯告诉他。
比如晚上留下的灯,准备好的汤,半夜起来热过的饭菜,还有对他家人的忍让。
他家人对我的工作指指点点,我一应全受。
不过是因为,我爱他。
现在想来,也不过是欺骗自己的付出罢了。
我低低头,接过保温盒,“好,我们快进去吧。”
他很明显地眼神黯了黯,却还是和我顺利登记完了流程。
他了解我,若是他不配合,以后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将我们的这纸结婚证扯碎。
出来民政局,我将身前的离婚证放在雪的折射光下,第一次觉得一个证件很好看。
和之前结婚时的证件都不一样。
蒋彦立在我的身旁,没有走。
我将身后的保温盒递在他的眼前,“蒋彦,没有必要了,你留着自己喝吧。”
他见我言笑晏晏,一时出了神,我就那样举着保温盒站在他对面等他。
过了许久,他总算有了反应,泛干的嘴唇轻启,“好。”
他声音低哑,眸子晦暗不明,脊背却弓了下去。
眼神落寞地接过我手上的保温盒,嘴里喃喃着,“苒苒,还是来不及了是吗?”
我没有回应,叫了一个车离开。
一年后,单位的同事偶尔还会调侃两句我和蒋彦离婚的事。
“苒苒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蒋彦那样好的条件和模样,不好找了啊。”
我不过低头笑笑,应付着点点头。
可能是这样吧,他们还会说,见不到我们两个一起从解刨室里出来还有点不适应呢。
我也笑了笑,总会适应的。
可是有人就在办公室里揶揄出了声:
“可别这么说邵姐,我看啊,不是邵姐不知福,而是蒋彦啊他不惜福。”
“前两天我还看见蒋教授在咱们单位门口偷偷地看邵姐呢,不想让邵姐发现。”
我正喝着水,听到这样的话放在水杯口的嘴抿了一下。
蒋彦,一直在看我吗?
我以为那人在说笑,谁知等到我细细观察了之后我发现,蒋彦好像......
真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有些不悦,在小区门口故意闪了身蹿出来看着站在原地找我的蒋彦:
“蒋彦,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眼神先是停了片刻,后张嘴有些无措:
“我......我后悔了苒苒。”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他之前在我说我离婚时他放给我的狠话,他让我别后悔。
他又继续说:“我才反应过来我呆在那个房间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徒刑,一种时时刻刻都有你,却无法见到你的徒刑。”
我眉头微皱。
他声音终于小了一些,脚步有些退后: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骚扰你,可是我就是想看看你。”
“我以为你没有我会过得不怎么样,可能是我想错了吧。”
“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当时足够尊重你的职业,我们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声音断断续续地,语气里有了固执的味道:
“我们明明还相爱,不要这样互相伤害了好嘛?”
我见他终于说完,仍是没有说话。
他见我如此,放在身下的手紧了又紧,叹了声气后手彻底松开。
转过身去要抬脚,我出声拦着了他:
“上去看看吧。”
剩下的话我未说完,上去看看我们究竟是不是还相爱。
他进了出租屋站在原地,仍是滞滞地看我。
我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将他带到了我的那面墙之前。
那面墙,是我在租下这个房子后第一件做的事情。
我把我做法医一来收获的所有勋章都挂在了这面墙上,甚至,还有那座摔坏了的奖杯。
他的目光一眼就放在了那个奖杯上面。
有些畏缩地低下头,不敢看那里的奖杯。
可过了一会儿,是他先开了口:
“苒苒,我知道你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你工作上的成就,以后我会改的,我会帮你把所有的收获全部装起来。”
“或者记在我的心里。”
“我爱你苒苒,我不能没有你。”
“你也爱我不是吗?如果你不爱我,你......”他眼底是化不开的偏执,“你怎么会将我以前做过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你怎么会把我摔坏过的奖杯一点一点拼起来?”
这个男人,还是这么固执。
“我拼它,是因为那是我亲手挣来的荣誉。”
“蒋彦,你对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蒋彦一脸惊呆的看着我,满眼的不敢相信。
但就算他不接受,我说过不会跟他一起,那就是真的不爱了。
我和蒋彦终究是散了。
后面,我好像没有再爱过什么惊艳的人。
甚至爱情好像在我的生活中失去了,我日复一日地解刨,鉴定,写报告。
好像和以往的日子没有什么分别。
每每有什么重要发现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以前认真学习的那个自己。
真好啊,再想起蒋彦的时候。
已经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了。
他们说,蒋彦从学校里辞职了,因为重大身体原因。
有人说,蒋教授是因为心理疾病才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也有人说,蒋教授是这些年太过劳累想给自己放个假了。
总之,他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道去了哪。
(蒋彦视角)
我的一生中,曾错过了两个最爱的人。
一个,是我的白月光,宋萱。
她过得苦,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没有想到她的痛苦是源自于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就是一个禽兽。
我知道她的遭遇的时候,我说了,我不在意。
可是我没有看出来宋萱那段时间的反常,等到我知道的时候。
他父亲已经死了,意外去世的。
那之后,宋萱失踪了,甚至没跟我道别。
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人生中过得最昏暗的时间了吧。
我拼了命地想评上教授,这样,我才能帮我有帮我老师的资格。
只有这样,我才能去求我老师帮我重启宋萱她父亲的案子。
所以我拼了命地学,考,出差,发论文,做手术,讲课。
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可我好像受到了上天的垂怜,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姑娘。
他会在我下课后请我吃饭,还会帮我提前搜寻资料。
真正让我动心,是我胃穿孔的那天。
所有人都给我送来了水果牛奶,还有一些速食粥。
只有苒苒,她怯懦地拿着一个保温盒,放在我的桌子上,“你吃,我就先走了。”话还未落,人就已经慌乱地跑出了病房。
她的香味好像还残留在病房时,我打开了那个保温盒。
上面是传统的面条和鸡肉还有一些西蓝花和玉米。
下面,是熬了很久的小米南瓜粥,可是里面的小米好像也不是平常的小米。
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粥了。
后来,有学生在课上调侃法医这个职业,我脑子一下就想到了她。
出声制止那名学生之后,我就释怀了。
我确信我自己爱上了邵苒,不可自拔。
我跟着她到解刨室里观察尸体,学了不少人体医学的实践知识。
那五年,她跟在我身后,在我以往清冷地一个人过节时,她会拿着还滴红油的菜逗我。
半夜会起来给我熬粥,她最喜欢给我熬蘑菇汤了。
好喝到,有时半夜做完手术我就往家里跑。
他们都说,我是妻管严,只有我知道,我是馋了那口汤。
那五年,我也会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宋萱的事情。
我总认为,她会原谅我的,她那么爱我,无论何时她都会原谅我。
所以我决定重启宋杰案的时候,我想着,再见她最后一面就好。
我如愿见上了。
可是没想到,在办公室里,被苒苒撞见了。
我以为会像以往的每一次,她会原谅我,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当我看到尸检报告时,我和宋萱呆坐在办公室坐了许久。
我问宋萱:“这就是你当年和我分手的原因吗?”
她眼眶红了,“是。”后捂住脸,“蒋彦,我太害怕了,他就像个死皮膏药一样,是我人生的黑影,我没有办法。”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最后,我还是决定,做点什么弥补宋萱。
宋萱说,“蒋彦,别做傻事了,这五年,我过得太痛苦了。”她抹掉脸上的泪看向门口苒苒走掉的方向,“看见你过得好,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之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她说,让我珍惜眼前的人。
我想不明白,我自然是会珍惜苒苒的,她是我最爱的人。
后面,我想了很多办法弥补宋萱,我也做过一份虚假的复印件,但后来我清醒过来毁掉了那份报告。
我只是没想到,这份报告会成为苒苒离开我的导火索。
我去找苒苒时,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以为我哄哄她她就会原谅我的,可是她好像很冷,那样的冷漠只会在她工作的时候出现。
但我当时根本没意识到,我跟苒苒已经没有可能。
我甚至,在等她给我打电话。
我在等她给我台阶。
以前,她都是这样的,我以为我们会顺利和好。
可是,也许是我想得太过美好,也许是这些年苒苒都跟在我身边,让我以为苒苒会无条件的爱我。
却忘了,苒苒的信仰。
所以她坚决跟我离婚的时候,我彻底慌了神。
宋萱打过来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有接,以前觉得混淆大脑的酒精。
却成了我忘却这样烦恼的唯一救赎。
有一天我醒来不知怎么就出现在医院,苒苒就在我身边。
我丝毫不在意我为什么进了医院,我高兴地以为她原谅我了,却没想到到她拿出了离婚协议书。
那一刻,我明白了,明白了苒苒离婚的决心,也明白了她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宋萱自首了,我却不是很在意了。
我好像一瞬间迷了路的孩子,在监狱的外面冻了很久很久......
回房间时,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因为,我看到了锅里的蘑菇汤,我疯了一样地在房间里寻找苒苒留下的蛛丝马迹。
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后来,我和苒苒离婚了。
我听说,苒苒,在宋萱的案子上给了很多专业的证据。
她证明了宋萱杀害宋杰时的作案工具以及死者的死亡手法都侧面证明了宋萱的防卫程度。
我没想到,最后是苒苒帮了宋萱,宋萱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的那天,我也见到了苒苒。
可是我太畏缩了,我不敢上前。
自那一见面后,我在房间里便全是苒苒的身影,她在厨房的身影,在卧室看书的身影。
后来,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严重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我去看了世界的山川湖海,可是,还是忘不掉她。
我时常想,如果......
如果我没有起过那一点点念头,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