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枝手里拿着湿漉漉的皂角,眼睛死死盯着慕婉倾手腕上的玉镯。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够慕婉倾右手。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玉镯的瞬间,慕婉倾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啊!”刘桂枝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的皂角“咣”掉在地上。
“后娘这是做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鬼鬼祟祟想要做什么?”
慕婉倾冷笑着坐起身,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刘桂枝疼得直抽气:“放、放手!我就是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是吗?”慕婉倾捡起地上湿漉漉的皂角,在刘桂枝面前晃了晃,“那这个怎么解释?”
刘桂枝眼珠乱转,突然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杀人了!慕婉倾要杀人了!”
这一嗓子把全家人都惊醒了。
慕大强披着衣服冲进来,后面跟着睡眼惺忪的慕雨瑶。
“怎么回事?”慕大强打着哈欠,眉头紧锁。
慕婉倾纹丝不动地坐在炕沿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碧绿的玉镯。
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爹,后娘半夜摸到我房里来偷我娘留下的玉镯,被我抓了个正着。”
慕婉倾的声音平静得很,与她的年龄不符。
她松开钳制刘桂枝的手,从淡绿色布拉吉口袋里掏出一条洗得发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慕大强披着外套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桂枝,这是咋回事?”
刘桂枝揉着被捏红的手腕,眼珠一转,立刻挤出两滴眼泪:“大强啊,我是听见婉倾房里有人说话,怕是有阶级敌人搞破坏,这才过来看看。
谁知道这丫头片子污蔑我!”
“有人说话?”慕婉倾冷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这深更半夜的,我跟谁说话!难不成是你心中有鬼?”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皂角,“那这又作何解释?后娘抓阶级敌人还带着肥皂?”
慕雨瑶站在一旁,眼神闪烁,她只比慕婉倾小一岁,却早已学会刘桂枝的那套把戏。
“姐姐,娘也是关心你,现在阶级斗争这么复杂。”
“关心?”慕婉倾从炕上站起身,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格外透亮。
“那我们去大队部说说,让组织评评理,看看后娘这关心符不符合伟大的革命思想。”
“不行!”慕大强脸色骤变。
他虽然是机械厂的会计,但家庭成分不好,最怕惹上政治问题。
“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咱们自家解决。”
刘桂枝一听要去大队部也慌了神。
她偷瞄慕婉倾手腕上的玉镯,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那镯子是“四旧”物品,本应上交,但据是革命英雄留给遗孤的也就作罢,她早已垂涎已久。
慕婉倾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她早就知道后娘觊觎这镯子,今晚不过是设了个局。
“爹既然说自家解决,那女儿也不想为难。”慕婉倾缓缓道,“只是后娘这种行为,若不惩戒,传出去说咱们家还留着'四旧'思想,那可就是政治问题了。”
慕大强搓着手,指节因常年拨算盘而粗糙发黄:“那依你之见...”
“二百块钱,算是给我压压惊。”慕婉倾轻飘飘地说出这个数字,惊得刘桂枝跳了起来。
“二百块?你抢钱啊!”刘桂枝尖声道,“大强,你看这死丫头,分明是敲诈!”
慕雨瑶站出来道德绑架,“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可是一家人!”
“我承认了?”慕婉倾冷飕飕地看她,吓得她气势都小了些。
“倾儿,要不就算了吧?二百块是有点过分了。”慕大强皱着眉,一脸肉疼。
“爹,这二百块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要二百,不然我连钱都不收直接去组织了!”
慕婉倾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镯,月光下碧绿的玉色映着她冷静的眉眼。
她看着慕大强那张写满为难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爹,您要是觉得为难,那咱们现在就去大队部。”
她作势要往外走,“正好让赵支书评评理,看看后娘这种行为算不算挖社会主义墙角。”
“别别别!”慕大强慌忙拦住女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回头狠狠瞪了刘桂枝一眼,“还不快去拿钱!”
刘桂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大强,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啊!这死丫头分明是...”
“闭嘴!”慕大强突然暴喝一声,吓得刘桂枝一哆嗦,“去我枕头底下拿存折!明天一早就去信用社取钱!”
慕婉倾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心中毫无波澜。
她早就摸清了慕大强的软肋,这个胆小怕事的男人最怕惹上政治问题。
1969年的春天,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比弓还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人万劫不复。
“那女儿就先谢过爹了。”慕婉倾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对了,我娘留下的那对银镯子,还有樟木箱子里的绣花被面,明天也一并给我吧。
省得后娘夜里睡不着,总惦记着。”
刘桂枝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慕大强!你听听!这丫头是要搬空咱们家啊!”
慕大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行了,都少说两句。倾儿要什么就给她,反正本来也是她娘留下的。”
他转向慕婉倾,语气软了几分,“倾儿啊,爹明天还要去机械厂对账,这事就这么定了,行不?”
慕婉倾乖巧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知道,机会来了。
第二天一早,慕大强果然匆匆去了机械厂。
慕婉倾站在院里的枣树下,看着刘桂枝骂骂咧咧地往自行车后座捆包袱。
慕雨瑶在一旁帮腔,时不时朝她投来怨毒的目光。
“姐姐,你可真厉害。”慕雨瑶阴阳怪气地说,“一下子就要走了家里大半积蓄。”
慕婉倾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怎么,你也想试试半夜偷人东西的滋味?”
她声音不大,却让慕雨瑶瞬间白了脸,慌忙躲到刘桂枝身后。
刘桂枝把存折摔在石磨上:“拿去!小贱人,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慕婉倾不慌不忙地捡起存折,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后娘放心,这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