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教室很快陷入一片漆黑。
顾灼坐的位置正好在教室后门,半密闭的空间里,他忽然脑袋一重,袭来一阵久违的眩晕感。
现在他的身边,除了李镇和刘树阳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曾经被人绑架过。
那时他才7岁,匪徒在放学的时候将他掳走,开口就向他爸要800万。
即便是当地的纳税大户,顾家手里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那么多现金。
于是顾灼被关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度过了暗无天日的7天。
直到最后被警方解救出来,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根本就没有在筹钱,甚至还打算一旦他被撕票,就把流落在外头的私生子接回来,代替他接班人的位置。
童年的阴影在黑暗中不受控地放大,晕眩的感觉如同排山倒海,一阵一阵地扑上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顾灼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在一阵一阵的晕眩中,忽然失重地往后仰过去。
黑暗中,少女惊恐的声音传过来,
“你怎么啦?”
他没有如同预期般摔落在地上,反而跌入了一个温热柔软的怀抱里。
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稳稳地扶住了他,将他从温胀的海水中托起来。
耳鸣的感觉袭来,顾灼难以自禁地急促呼吸,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近乎低声下气地请求道,
“别松手...”
脑子浑浑噩噩,顾灼其实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谁的怀里。只觉得这个怀抱娇娇软软的,一陷进去就不想再出来了。
手背覆上一道滚烫的温度,沈棠序一愣,耳根不受控地泛起了些许热意。
即使后来跟周峻廷经历了好几年的恋爱长跑,但沈棠序在这种亲密的事情上其实还是白纸一张。
她不喜欢接吻、拥抱,连牵手的次数都少得可怜。以至于周峻廷常常笑话她,跟个保守封建的清朝人一样。
清朝人怎么了?
清朝人吃你家大米饭了?
沈棠序一想到上辈子的事,就气得牙痒痒。
虽说很有被人占便宜的嫌疑,但沈棠序还是微微红着脸,下意识地把柔弱不能自理的同桌在怀里搂紧了。
“嗯嗯!”
她才不会松手呢!
毕竟能如此正大光明接触他的机会并不多,生命值蹭蹭蹭地一下就极速飙升。
看在顾灼给自己续了这么多命的功劳上,沈棠序安抚般地摸摸他的头,跟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
她不知道顾灼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如此怕黑。但每个人心里会有他恐惧的东西也很正常。
难得见到顾灼如此失魂落魄的一面,她一边暗自惊讶,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地占他便宜。
小手轻轻拍着他宽阔的后背,她的思绪也渐渐放空。
无声无息之间,她忽然就对他放下了大半的防备和警惕。
上辈子她跟顾灼这帮人合不来,所以一直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唯恐被他那张毒如砒霜的嘴巴误伤。
这辈子她被迫不可避免地跟他牵绊在一起,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时间一久,慢慢地,居然也没那么地排斥,甚至有时候跟他待在一块儿,心底莫名地安定。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沈棠序正微微出着神。忽然有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过来。
“灼哥?灼哥?!”
李镇的声音极有辨识度,沈棠序一下就认出来。
意识到他们应该是被顾灼叫过来帮忙的,她下意识地松开手,想要推开怀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同桌。
然而刚一有动作,手腕就倏尔一紧,被人不容置疑地扣住。
窗外暮色暗沉,偶有车子经过,带来忽明忽暗的光亮。
沈棠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得很紧,借着这微弱的光,还能看见他骨骼分明的手背上,骨节嶙峋凸起,落下刀削般浓重的阴影。
似乎察觉这个温热的怀抱正准备抽离,顾灼本能地将她的手握住不放,脑袋也低垂着,像个温顺的大狗狗一样,没什么攻击性地对主人俯首摇起了尾巴。
在她温软的怀里蹭了蹭,顾灼紧闭着双眼,低声喃喃道,
“不是说好的...不松手吗?”
靠,松不松手先另说。
你他妈把脸埋我胸口干嘛?!
沈棠序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拽住他的头发,想要推开他。
可是深陷梦魇的顾灼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倒将她的腰扣得更紧了。
沈棠序不但挣脱不出来,反而随着她挣扎的动作,胸口在他脸上不经意地摩擦了好几下。
“...”
要是顾灼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对他做了这样下流无耻的动作,会更加觉得她神经变态吧?!
沈棠序眼睫轻颤了一下,呼吸也迟滞住。
只好不再挣扎,任由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她怀里。
“砰砰砰”的几下砸门声过后,门板被人撞开了。
几个男生跟无头苍蝇一样冲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蓦地愣住,
“灼...哥?”
脚步齐刷刷地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刹住车。众人面面相觑,心说我们是不是来得早了点?
听见有人叫自己,顾灼这才从巨大的晕眩中缓缓回过神,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看清眼前的场景之前,沈棠序趁机一把将他推开,红着脸,故作镇定地使唤起李镇他们来,
“他好像不舒服,你们快扶他去医院看看吧!”
李镇他们原本就被眼前孤男寡女的一幕给惊呆了,这会儿又听见她的声音虚得有点儿不正常,顿时心里的怀疑更深了。
盯着沈棠序紧张的眼睛看了好几秒,又看看顾灼红得不太自然的脸,李镇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犹豫片刻,才低声问,
“...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喜欢顾灼这件事,在班里并不是秘密。
只是顾灼这种公子哥哪里是那么好追的?
前边就有一个柳千慧作为前车之鉴,后边还有许许多多个飞蛾扑火等着被渣的。
哪怕他天性浪荡散漫,也永远有人会觉得自己是他的那个例外。
闻言,沈棠序的脸又是微微一红。
如果要说对他做了什么...
用胸蹭他脸算不算?
但是只思考了两秒,她就厚着脸皮,大声否认道,
“...没有。”
她又不是故意的。
况且谁说得准是谁在爽?
李镇他们几个男生半信半疑,但见顾灼状态不好,看样子急需去一趟医院,这才没再纠结到底是谁占了谁便宜,赶紧匆匆架起他,呼啦啦地搀扶着离开了教室。
沈棠序放心不下,也跟着追上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高高大大的送到了医院急诊室。
医生不让这么多人围聚着,把他们都赶出了诊室外。
李镇趴在门上的小窗口眼巴巴地看。
沈棠序坐在走廊里的金属椅子上,抬手揉了揉刚刚被人蹭得微微发热的胸口。
第一次跟男生亲密接触到这种地步,感觉多少有点儿羞耻。
但幸好,顾灼看起来神志不清,应该不会记得吧...
这么一想,心底那股不自在才缓缓地消散了一些。
见李镇张望了半天,里头也没传出什么动静来。沈棠序没忍住走过去,戳了戳他的手臂,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
听见女孩的声音,李镇这才想起来她还在这儿。
赶紧转过身,老神在在地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他从小就怕黑,所以在全黑的环境里容易应激...”
沈棠序觉得好奇怪,“小时候就这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毕竟顾灼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会怕黑?这可跟他校霸的人设有点儿违和了...
听见这句话,李镇有点儿犹豫。
他轻咳了两声,左顾右盼,然后才压低声音道,
“灼哥不让我们跟别人说。怕遇到嘴巴不严的,传得到处都是,对他影响不好。”
沈棠序哦了声,信誓旦旦道,
“可我不是别人。”
她是将死之人。
还有谁的的嘴巴能比死人的更严的吗?
李镇一愣,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和迷茫。
虽然他也不知道顾灼跟沈棠序到底是走到哪一步,但是有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顾灼对她不太一样。
不然也不能容忍她当那么久的同桌。
李镇这么一想,觉得沈棠序可能还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于是迟疑几秒,叹了一口气,终于一脸凝肃地开了口
“其实,他小时候被人绑架过。”
“?”
“???”
绑架这个词,离普通人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
以至于沈棠序的第一反应是:“用道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