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楹嫁进王府的时候,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了。
即便知晓,自己的夫君,萧景渊并不得陛下的喜欢,连整个京城之中,乃至云拂楹的母家襄阳地带的那些人,也多是想看他们笑话的。
可即便如此,每一回当云拂楹看着萧景渊办事时的认真,与她身子骨不好时、偶感风寒时眼眸之中流露出来的紧张,都叫云拂楹春心萌动。
那时的云拂楹满心满眼之中都只有萧景渊。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云拂楹心中隐约知晓,萧景渊待她,也不过是因为这么多年的陪伴罢了,男女之情在萧景渊这个冷戾的帝王心中,怕是连一小块地儿都占不到的。
但云拂楹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陪伴,在萧景渊心中却连丝毫对她的信任都没有。
云拂楹藏在袖口下的手扣了扣手心,她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屋内躺在拔步床上的少女发出一声娇咛,而后便是。
“陛下...”
萧景渊下意识看向云拂楹。
云拂楹唇角微微抿起,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了嘲弄。
原本她以为心中会涌现出来的嫉妒、挫败感,却都没有。
只有心底慢慢溢出来的厌恶感。
“臣妾将女医请来,便是想为江姑娘诊诊脉。若当真是臣妾底下的侍女所为,臣妾自是愿意承担责任,只是…”
云拂楹视线略过萧景渊,望向殿内。
如今她瞧着江姑娘并不是什么中毒的样子,恐怕萧景渊方才也不过是气昏了头,才胡乱攀咬她的乘月。
若是让女医一诊脉,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萧景渊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身体反应大概是想去江清悦的身边,可却被他硬生生克制住了。
他抬眸,对上了云拂楹的眼眸。
“拂楹,不必了。朕待会下旨,乘月依旧是棠梨宫的大宫女。”
他顿了顿,锐利的凤眸柔软了些,萧景渊叹了气般的开口:“只是拂楹,朕...想你有容人之心。朕待江姑娘并不是...”
并不是如你所想一般。
只是萧景渊的话还没有说完,殿内便“哐当”一声,随后便是侍女的惊呼。
“小姐——”
只是瞬间,萧景渊便将原本要说的话给压下,他的手还搭在云拂楹肩上,可下一瞬,却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
男人撞击力气极大,即便云拂楹不去看,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的肩上已然是淤青。
可看着他那果决的背影,云拂楹一时间却只有庆幸。
还好,虽说叫人落了面子,可她终究是将乘月给护下来了。
云拂楹脚步轻快地往摘星阁外走,等走到了长廊,她刚要转过身来同乘月说些什么。
刚转身,便与乘月那流着泪的眼睛对上了。
云拂楹唇瓣动了动。
“你...”
乘月如今也不顾礼法了,即便是在宫中,她还是蹲下身来握住了云拂楹的双手。
她话语之中如今已带着满满的哽咽:“娘娘,您不必为了奴婢遭此羞辱,若是知晓会如此,奴婢宁愿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乘月这副模样,云拂楹心下一酸,她反握住了乘月的双手,双眸之中满是认真。
“无妨,左不过是一时之失罢了。”
她带着乘月的手,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日后孩子还需要你在旁边看顾,除了你与栖风,在这宫中,本宫便没有交心的人了。”
当初乘月的骤然离世,对于云拂楹而言,无异于砍断了她的右臂。
而如今...
看着乘月还好好地在她面前,面容红润,云拂楹方才所有的情绪都抛之脑后了。
她在庆幸,庆幸,还好她重生了,还将乘月安安稳稳地护下。
接下来,她的孩子、后位...
这些属于她的一切,云拂楹便不会再任何的让步。
“孩子?!”
乘月眼眸之中闪过欣喜,她低下头来看云拂楹这尚未显怀的小腹。
“娘娘您这是,有身孕了?!”
看着乘月激动不已的模样,云拂楹心中一闪而过了暖意。
她微微颔首,唇角扬起弧度。
“只不过月份还小,所以乘月,本宫不能没有你,可知晓?”
乘月方才面容上的郁色一扫而空,她下意识开口。
“那娘娘怎么不同陛下说?”
云拂楹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锐利。
这个孩子,太医每一回来看诊的时候都是说怀相极好,也未曾有任何的其他事。
可前世,她却硬生生早产了两个月。
七活八不活,云拂楹不知晓究竟是何人给她的安胎药之中下了药,可她却也知晓,定然是有人不想要她的孩子出生。
云拂楹低垂着眼眸,掩盖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缓了许久,云拂楹才再度掀开眼帘,她看向一脸担忧的乘月,云拂楹心神渐渐稳定了下来。
“还没到时候。”
云拂楹摸了摸乘月的头顶。
“好了,咱们先回宫罢,咱们还有事要做。”
如今,乘月未曾出事,她自然也会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人,来替她查清楚这躲在阴沟之中想要害她的人。
思定之后,云拂楹对上乘月的眼睛。
长廊之中如今瞧着甚是萧瑟,除了云拂楹主仆几人,再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见她眼眸之中是藏不住的喜意。
看向这赤红的宫墙,云拂楹缓缓开口。
“乘月,今日之事,断然是有旁人预谋的。”
乘月瞳孔一缩,方才挂着的笑容如今荡然无存。
“娘娘,您是觉着,棠梨宫之中,有奸细?”
云拂楹自小到大的丫鬟有两个,秋水与乘月。后来及笄后入王府,内务府又给作为侧妃的云拂楹拨了两个大宫女,名唤春溪与花昭,总共四个贴身侍女在身旁伺候。
乘月是她这一批亲近的侍女之中,头脑最为灵活的一个,几乎也是作为统管大宫女的存在。
于是,在上辈子乘月骤然出事之后,别说是云拂楹了,便是整个棠梨宫都动荡了一回。
更有甚者,悄悄放出言论,说是云拂楹作为堂堂的贵妃娘娘,竟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护不住,若是其他小宫女小太监,在棠梨宫中侍奉,岂不是外来永无出头之日。
当初的云拂楹沉浸在悲伤之中,当意识过来想要压住这一股乱风时,却发现这种想法早已动摇了棠梨宫的人心。
人心难聚却易散,再加上那时的云拂楹草草将凤印给交了出去,在宫中即便是有个贵妃娘娘的名号,可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威严,却一朝散尽。
云拂楹如今想来,上辈子的悲剧,大概便是从那时候便开始的。
她握了握乘月的手心:“走吧。”
乘月泪眼婆娑地看向云拂楹,似是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云拂楹这话的意思。
云拂楹唇角溢了笑意,她温声开口,可眼眸之中却透出彻骨的寒。
“自然是,回棠梨宫瞧瞧,那些该清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