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
讨论继续。
在讨论关于‘天誉之城’五年业态规划的视觉预留方案时，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移向她，问了一个超出当前细节的问题：
“如果抛开现有的所有技术和预算限制，完全由你来主导这个项目的视觉叙事，你最想尝试表达的核心概念会是什么？”
夏桃微怔。
这个问题不是挑剔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而是在探寻她的想法和野心。
也许是这屋子里的茶香，也许是那个让她心生喜欢的杯子，也许是加班加得脑子有点钝，夏桃几乎没怎么犹豫，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流动性！”她激动地比划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水啊什么的，是一种……感觉！
用光和色彩，还有动态的视觉引导，来表达时间的变化、人群的汇聚和散开、商业活力的起伏！
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像是有生命的一样，每天都在呼吸和生长！”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于兴奋了，稍微收敛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当然，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理想化，实施起来肯定很难……”
陆铮没有评价她的想法是否理想化，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沉沉，落在她因谈及热爱而发亮的眼睛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缓和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弧度：
“很宏大的构想。实现它需要时间和很多项目积累。”
他顿了顿，目光停留在屏幕闪烁的数据模型上，随口问起，“对这个项目之后的工作，有什么具体打算？继续深耕商业综合体？”
夏桃的注意力还沉浸在他刚才对自己那个“流动性”构想的未置可否上，听到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具体打算？那当然是先把这个项目漂漂亮亮地做完，然后……”
她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已经看到了那笔丰厚的奖金：
“然后就能拿到奖金啦！加上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的，首付就差不多够了！”
说到兴奋处，夏桃忘了现前人是甲方爸爸，语气变得轻快而私人：
“位置我都看好了，虽然偏僻了点，小一点，但至少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小窝！
再也不用听我妈天天念叨了，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话音落下，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而且话题完全跑偏到了个人生活上。
她赶紧收住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试图把话题拉回来：
“呃……我的意思是，肯定会继续做这行的，毕竟经验都在这里了嘛……而且商业综合体也挺有意思的……”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铮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眼神太过专注，让她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夏桃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没有。”
陆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屏幕，但敲键盘的速度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喜欢什么样的户型？”
“啊？”
夏桃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我挺喜欢loftr ,楼下是客厅、厨房...，可以招待朋友。楼上是房间衣帽间，我的衣服有点多……”
说完她又觉得跟甲方讨论这个怪怪的，赶紧找补，“当然首选还是得看预算啦！预算就是天花板！”
陆铮极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种纯粹的上下级、甲乙方的隔阂感，似乎因为这段意外的、涉及个人生活的对话，而被戳开了一个小口。
后续的讨论，陆铮的语气虽然依旧简洁，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和审视感。
他甚至在她提出一个大胆的优化思路时，极快地勾了一下唇角，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是一个……类似赞赏的表情？
夏桃的“彩虹屁”本能差点被这个表情勾出来，她赶紧咬住舌头，把那句“陆总您真是慧眼如炬”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心里那点紧张和拘谨，却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技术问题终于讨论完毕，文档保存，邮件发出。
夏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漫长的战役终于鸣金收兵。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疲惫感和方才讨论时残留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目光被书房一侧嵌入墙体的深色玻璃酒柜吸引。
里面陈列着不少酒瓶，在暖黄的灯带照射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其中一瓶琥珀色的液体尤其夺目，里面还浸泡着几颗完整的香橼和金黄色的蜜蜡，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看起来既神秘又美味。
“哇……”
她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叹，像被蛊惑般走近了两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瓶酒，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这瓶酒……好漂亮啊。看起来……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渴望，像个看到糖果的小孩，一时间忘了是在谁的地盘上。
陆铮正准备关电脑，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
她正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那瓶利口酒，侧脸在酒柜的光线下显得柔和又生动，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喜欢。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起身，走到酒柜前，打开了玻璃门。
他没有拿出她盯着的那瓶，而是取出了另一瓶更为醇厚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那个太烈，不适合你。”
他声音低沉，拿出两个古典杯，夹起冰块，“试试这个。”
夏桃愣了一下，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感叹，他竟然真的会回应，甚至亲自为她调酒。
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涌上来，夹杂着一点小小的冒险的兴奋。
“谢谢陆总！”
她接过他递来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浓郁而复杂的香气。
她学着以前看过的电影里的样子，小心地抿了一口。
辛辣感瞬间冲击着味蕾，紧接着是丰富的果香和橡木的醇厚气息蔓延开来，最后留下一丝悠长的回甘。
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难以入口，反而有种独特的魅力。
“好喝！”她眼睛更亮了，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
酒精很快带来了暖意，让她原本就有些放松的神经更加松弛。
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今晚的氛围太过特别，夏桃感觉胆子变大了很多。
她端着酒杯，看着站在对面同样拿着酒杯的陆铮，那双总是冷静深邃的眼睛在酒精和灯光下，似乎也变得没那么有压迫感了。
彩虹屁本能彻底挣脱了束缚，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陆总，您真是太厉害了！”
她开始掰着手指数，脸颊泛着漂亮的红晕：
“工作能力这么强，品味还这么好！连酒都选得这么有格调！这个房子也好，view也好，连那个山乌龟在您这都变得特别有气质！
您是怎么做到的呀？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她凑近了一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醉意朦胧的崇拜和好奇，语气真诚又夸张：
“真的，我从来没遇到过像您这么……完美的甲方！虽然要求是高了点，但是跟着您能学到好多东西！真的！”
陆铮端着酒杯，看着她因为酒精而变得格外鲜活明媚的脸庞，听着她那些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夸张赞美，眸色渐深。
他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一口酒，目光却始终锁在她一张一合、因为酒液而显得润泽的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