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终极认证:黄毛维修工的家族兼容性报告

厚重的丝绒窗帘被彻底拉开,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总裁办公室,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阴霾和冰冷硝烟的气息。空气里,浓重的烟味和鸢尾冷香早已被强力新风系统涤荡干净,只剩下阳光烘烤实木的暖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崭新的橘子糖清甜。

窗明几净。碎裂的玻璃和五彩的糖纸废墟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昨夜那场惨烈的“系统保卫战”只是一场噩梦。只有红木桌面上几道细微的、无法完全修复的撞击划痕,无声地记录着某个“黄毛维修工”的孤注一掷。

唐如成靠坐在宽大的皮椅里,身上是崭新的、带着阳光气息的浅色亚麻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他闭着眼,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大战后的深深疲惫,但那股笼罩了他数日的阴鸷和自我厌弃的暗沉,已彻底消散。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劫后余生的平静。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扶手上轻点,节奏舒缓,带着一种系统正在深度自检和修复的安宁。

江淮音则像只被抽干了力气的小兽,蜷缩在靠窗那张她专属的、此刻铺了厚软毯子的沙发里。身上裹着唐如成今早强行给她披上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开司米薄毯。她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眼睛还有些微肿,目光却清亮,时不时地瞟向办公桌后那个安静的男人,眼神复杂——有心痛未消的余悸,有尘埃落定的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办公室内线电话打破了宁静。

唐如成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一种沉静的锐利取代。他拿起听筒:“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唐父沉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成,苏家那边,收尾干净了?”

“星曜的技术侵权证据链已提交监管部门,后续法务会跟进。苏晚本人,”唐如成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涉及利用商业机密及不当手段干扰正常商业决策,律师函和证据副本已经送达苏氏董事会。启航与苏氏所有合作项目即刻终止,并保留追责权利。”他顿了顿,补充道,“爸,这次是我大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轻哼:“大意?我看你是核心防火墙差点被旧病毒攻破!”唐父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七百三十天的升级改造,差点毁于一旦!要不是……”

唐如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沙发上那个裹着毯子、捧着杯子、像只受惊小动物般的“黄毛维修工”,眼底瞬间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庆幸。他截断了父亲的话:“嗯,多亏了…我的首席安全官兼核心系统维护工程师。”

他声音里的温柔和笃定,清晰地透过话筒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唐父似乎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晚上七点,带你的‘首席工程师’,回老宅吃饭。你妈念叨很久了。”说完,不等唐如成回应,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响起。

唐如成放下听筒,目光落在江淮音身上。她显然听到了电话内容,捧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和退缩。见家长…唐家老宅…那个在传闻中如同龙潭虎穴、动辄影响集团股价的地方…

“不想去?”唐如成站起身,走到沙发边,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带着他身上的暖意和阳光的味道。

“我…”江淮音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柚子果肉,声音闷闷的,“…我还没准备好…而且…昨晚…”她想起自己砸罐子的“壮举”,耳根又开始发烫。

唐如成低笑一声,伸手将她垂落颊边的一缕黄毛别到耳后,指尖温热。“准备好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准备再去砸一次我家的古董烟灰缸?”

江淮音猛地抬头瞪他,脸颊飞红:“唐如成!”

“好了。”唐如成收敛了笑意,伸手将她连人带毯子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随即的放松。他收紧了手臂,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别怕。”

“昨晚,你帮我强制卸载了最顽固的旧病毒。”

“现在,只是带着升级成功的2.0系统,回去做个…兼容性测试。”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绝对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我的首席工程师,兼容性…从来都是满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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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老宅坐落在半山,厚重的铁艺大门无声滑开,迈巴赫平稳驶入。暮色四合,庭院里精心打理的花木在景观灯下投下婆娑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一种沉静的、带着岁月沉淀的雍容气息。与唐如成顶层公寓的极简冷感不同,这里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和一丝…无形的压力。

江淮音被唐如成牵着走下车子,手心微微汗湿。她努力挺直背脊,试图压下心头的紧张。身上穿着一条款式简单、质料上乘的米白色连衣裙,是唐如成下午亲自带她去挑的,用他的话说,“符合首席工程师低调专业的气质”。

刚走进灯火通明、挑高惊人的客厅,一个温婉的身影便迎了上来。唐母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眼神温和地落在江淮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好奇。

“音音来了?快进来!”她直接忽略了自家儿子,亲热地拉住江淮音的手,上下打量着,“哎哟,比照片上看着还精神!这头发颜色真好看,像小太阳!”

江淮音被唐母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微微发红:“阿姨好…”

“叫什么阿姨,叫伯母!”唐母嗔怪地拍拍她的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客厅方向扬声道,“老唐!人来了!别摆弄你那破怀表了!”

客厅深处,宽大的丝绒沙发里,唐父正戴着老花镜,就着落地灯的光线,专注地研究着手里一枚打开的古董怀表。听到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精准地落在江淮音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江淮音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想往唐如成身后缩,却被唐母更紧地拉住了手。

唐父放下怀表,摘下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即使在家也穿着挺括的衬衫,肩背笔直,不怒自威。

“爸。”唐如成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江淮音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姿态带着一种无声的维护。

唐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最终定格在江淮音脸上,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江淮音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唐父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江小姐。”

“听说…”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唐如成,又落回江淮音紧张得绷紧的小脸上,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修监护仪的手艺,比某些人强?”**

“轰——!”

江淮音的脸颊瞬间爆红!父亲病床前那句调侃,竟然传到了唐父耳朵里?!她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羞窘得恨不得原地消失!她下意识地看向唐如成。

唐如成脸上也掠过一丝罕见的尴尬,随即化为无奈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替她解围。

“爸!您说什么呢!”唐母先不乐意了,嗔怪地推了唐父一把,“人家音音第一次来,你别吓着孩子!”她转头对江淮音温柔笑道,“别理他!老家伙就是嘴硬!他书房那台老掉牙的留声机坏了好几年了,找了多少师傅都修不好,听说你手巧,估计憋着让你修呢!”

江淮音还沉浸在“修监护仪”的社死余波中,脑子有点懵,下意识地顺着唐母的话接道:“啊?留声机?我…我试试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什么场合!她怎么又条件反射地接“维修单”了?!

唐父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像错觉。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餐厅方向:“开饭吧。”

一顿饭,在唐母热情周到的调节下,气氛还算融洽。唐父话不多,但也没有再释放威压,只是偶尔问起江淮音的工作,语气平淡,像在了解一个普通员工。唐如成则全程自然地照顾着她,剥虾,盛汤,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饭后,唐父果然没有忘记他的留声机。他带着三人来到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柜旁,立着一台造型古朴的胡桃木留声机,黄铜喇叭泛着岁月的光泽,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件被遗忘的艺术品。

“喏,就这台老家伙。”唐父拍了拍留声机厚重的底座,“放不了碟,也发不出声,一堆废铜烂铁。”

江淮音在唐父和唐母(眼神鼓励)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上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旁边唐如成带着笑意的目光,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她先看了看电源接口,又轻轻摇了摇唱臂,最后目光落在复杂的机械传动结构上。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小包——那里通常放着她的微型工具套组。

指尖却摸了个空。今天这身裙子,根本没地方放工具包!

就在她有些窘迫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朝上,上面安静地躺着一把极其小巧、闪烁着银光的钟表螺丝刀——正是她常用的那把。

江淮音愕然抬头。

唐如成站在她身侧,微微俯身,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浅褐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有些呆愣的小脸。他将螺丝刀轻轻放进她摊开的掌心,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皮肤,带来熟悉的微痒。

“首席工程师,”他声音低沉,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调侃和绝对的信任,“你的工具。”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江淮音接过螺丝刀,定了定神,仿佛拿到了开启新战场的钥匙。她不再犹豫,低下头,开始专注地对付那台老旧的精密仪器。拧开几颗隐蔽的螺丝,小心地打开一部分外壳,露出里面复杂的齿轮和传动杆。她用手指轻轻拨动,侧耳倾听是否有卡顿的异响,动作专注而麻利,几缕不听话的黄毛垂落颊边,被唐如成自然地伸手替她拢到耳后。

唐父站在一旁,背着手,目光沉沉地看着蹲在地上、神情专注的女孩。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那些他看不懂的零件间拨弄,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时而恍然大悟的亮晶晶的眼神。她身上没有名门闺秀的骄矜,也没有面对他时的过分畏缩,只有一种沉浸在自己擅长领域里的、纯粹的、带着点傻气的认真光芒。

时间在书房古老的座钟滴答声里流淌。唐母端来了水果,唐如成安静地站在江淮音身后,像一个随时待命的工具递送员。

终于,江淮音小心翼翼地合上最后一块外壳,拧紧螺丝。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对着唐父和唐母有些不确定地说:“伯父伯母,我…我试试?”

唐父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江淮音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一张干净的黑胶唱片,放在转盘上,又极其小心地抬起唱臂,将唱针轻轻落在唱片边缘。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唱针划过唱片的细微沙沙声。

几秒钟后。

一阵悠扬而略带沙哑的、属于旧时代的老爵士乐旋律,如同沉睡多年的溪流,缓缓地从那黄铜喇叭里流淌出来,弥漫在充满书卷气的空间里。音质算不上完美,带着岁月的磨损,却无比清晰、流畅!

“呀!响了!真的响了!”唐母惊喜地拍手,看向江淮音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唐如成嘴角的笑意加深,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个因为成功而脸颊微红、眼睛亮得惊人的女孩身上。

唐父依旧背着手,站在光影交界处。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那台重新歌唱的留声机,又缓缓移到江淮音身上。那审视的目光似乎柔和了许多,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江淮音,而是走向巨大的红木书桌。他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丝绒面的小盒子。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唐父拿着盒子,走到依旧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江淮音面前。

他没有立刻递出盒子,而是先看了一眼旁边并肩而立、姿态亲密的儿子,目光深沉复杂。然后,他才将视线重新落回江淮音身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郑重:

“江小姐。”

“这台老家伙,麻烦你修好了。”

“我们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唐如成,又落回江淮音清澈明亮的眼睛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还有一台更精密、更麻烦、也更昂贵的‘仪器’。”**

他抬起手,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稳稳地、不容拒绝地,放在了江淮音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心里。

**“…以后,也麻烦你了。”**

盒子入手微沉。丝绒的触感细腻温润。

江淮音低头,看着掌心里这个承载着千钧重量的深蓝小盒,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位威严老者眼中那抹深藏的、近乎托付的温和,最后,目光撞进身旁唐如成那双盛满了温柔笑意和无声鼓励的浅褐色眼眸里。

七百三十天的调试升级,医院走廊的生死守护,办公室里的“强制卸载”,以及此刻老宅书房里流淌的旧日爵士乐…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暖流,冲垮了她最后的紧张和不确定。

她握紧了手中的丝绒小盒,指腹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也感受到了那份跨越了门第与过往的、沉甸甸的认可与信任。

阳光透过书房的百叶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