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识沉浮在冰冷的黑暗里,像一块坠入深海的石头。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无影灯惨白的光晕,还有手术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脆响……这些破碎的感官碎片,隔着厚重的麻醉迷雾,钝刀子般切割着傅清时残存的知觉。

“……医生!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儿子随安!他才二十二岁啊!”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刻意拔高的哭腔,撕扯着手术室凝滞的空气。是柳芸,他的继母。

“柳女士,您冷静点。肾源匹配成功是万幸,手术马上开始。”另一个冷静的男声,属于主刀医生。

“我知道,我知道……清时这孩子……唉,也是我们傅家的血脉,他……他会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柳芸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虚伪的悲悯,“用他一个肾,换随安一条命,值了……清时啊,你弟弟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傅清时想嘶吼,想挣扎,想掀翻这张冰冷的手术台!理解?值了?用他傅清时的命,去换傅随安那个废物点心?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堵住。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被摆弄,冰凉的消毒液涂抹在腰侧,锋利的手术刀即将划开皮肉的寒意似乎已经穿透了皮肤。

柳芸!傅随安!

恨意如同岩浆,在濒死的躯壳里疯狂奔涌、咆哮,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宣泄的出口。意识被麻醉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只有一个念头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钉入灵魂深处——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

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像一道灼热的金线,直直打在傅清时脸上。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动作却因身体的僵硬而显得笨拙。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传来一阵隐痛——那是上一世被强行摘除肾脏后留下的、刻骨铭心的幻痛。

他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视线艰难地聚焦,扫过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米色的墙壁,深胡桃木的书桌,桌面上还摊着几本翻开的金融学教材……这是他在傅家别墅顶层的房间。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23年9月17日。

距离他被推上手术台,被亲生父亲默许、被继母柳芸亲手送上绝路的那一天,还有整整三个月!

不是梦。

傅清时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他回来了。回到了地狱尚未降临的时刻。

胸腔里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恨意,如同苏醒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热度翻腾不息。柳芸那张假慈悲的脸,傅随安那副被酒色掏空、理所当然享受一切的废物模样,还有他那个冷漠自私、眼里只有傅家所谓“体面”和柳芸枕边风的父亲傅国华……一张张面孔在眼前扭曲、放大。

“呵……”一声低哑的冷笑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傅清时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月牙印。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窗边。

楼下花园里,傅随安正懒洋洋地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佣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着切好的水果。阳光落在他那张还算英俊但明显浮肿虚胖的脸上,映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被过度宠溺的糜烂气息。而柳芸,穿着精致的真丝家居服,端着一杯花茶,坐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含笑看着她的宝贝儿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幅母慈子孝、岁月静好的画面,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傅清时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