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面色惨白,猛地将罗盘砸向地面,爆开一团浓雾,身形急退。彩线女子也尖叫着掷出数枚彩丸,炸开毒烟,转身便逃,再无丝毫妩媚之态。
哑巴没有追。他踉跄走到藏孩子的岩石后,确认孩子无恙,只是被血腥气惊得有些不安,枯枝的光泽微微波动。他靠坐下來,撕下衣襟,死死按住伤口。鲜血很快浸透布条,从他指缝渗出,滴落在灰褐色的岩石上,异常刺目。
婴孩在筐里不安地扭动,那截枯枝的光芒急促闪烁。
哑巴忍着剧痛,伸出染血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婴孩的脸颊。孩子的眉头舒展开来,再次睡去,枯枝的光芒也渐渐平稳。
天光渐亮,青峡的轮廓清晰起来,狰狞而荒凉。风依旧冷,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哑巴沉默地包扎好伤口,重新背起藤筐。铁剑插回腰间。他走过那些尸体,目光在其中一具——那最先出手的刀客尸体旁停顿了一下。刀客的衣襟散开,露出内衬衣角上绣着的一朵极小、却栩栩如生的桃花。
和昨夜那道人袍角上的香气,同出一源。
哑巴抬头,望向青峡另一端。那边是南晋,再往南,是桃山。
他迈开脚步,伤口每一次牵扯都带来钻心疼痛,步伐却依旧稳定,踩过碎石和血泊,走向峡口透来的微光。
藤筐里,婴孩口中的枯枝,光泽似乎比昨夜略微莹润了一丝,仿佛吸吮了某种养分。
青峡的风灌进来,带着刮骨的冷。哑巴肩肋处的伤口的血暂时凝住了,又被每一次迈步重新撕开,温热的血顺着衣襟内衬往下淌,黏腻地贴着小腹。他嗅得到自己身上散出的血腥与铁锈混杂的气味,还有更深处,气海里几近枯竭的元力缓慢流转带来的空虚钝痛。寂灭意如同干涸河床底最后几缕湿气,难以汇聚。
藤筐里的婴孩很安静,那截枯枝含在她唇间,微光稳定,仿佛汲取着某种来自天地却又不尽相同的力量,维系着她周身尺许之地异常的宁静,也将筐外的血腥与杀伐隔绝开来。
出青峡,天地陡然开阔,却又被更密集的雨幕笼罩。南晋多雨,这个季节更是如此。官道彻底成了泥河,道旁偶尔可见被冲垮的田埂和倒伏的庄稼,一派萧瑟。
前方隐约出现一座驿站的轮廓,却残破不堪,大半屋顶都已坍塌,只剩下几段焦黑的木梁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像巨兽死后的残骸。驿站外的木桥从中断裂,桥板朽烂,掉在浑浊湍急的溪水里,打着旋儿被冲走。
哑巴在断桥前停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目光扫过驿站,残破的窗棂像黑窟窿的眼眶, silent地凝视着不速之客。风里送来潮湿的腐朽木头气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被雨水冲得快没了的烟火气,并非天然野火,而是人工篝火残留。
有人。刚离开不久。或者,还藏着。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伤口持续的抽痛和体内近乎空荡的虚弱。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孩子的襁褓虽用油布仔细裹了,寒意却无孔不入。那截枯枝的光泽,似乎也因这持续的阴冷而略显黯淡。
他迈步,绕开断桥,踩着溪水中凸起的石块。水冰冷刺骨,没至小腿,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他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