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庭樾从厢房里出来,行至云芜面前。
她还虚坐在栏杆上,裙跟着足,一晃一晃,总也没个正形。
他忍不住蹙眉,忆起方才姜婉柔的话,不免出声问,“你脚不是伤了吗?不在房里好好养着,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找二姐姐呀!”
她歪着头,话语天真,“二姐姐身边的丫鬟说,她到姐夫这里来了,我便也跟着过来了。”
云芜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一点儿也不生分,熟稔得紧。
又促狭一笑,“姐夫待二姐姐可真好,不管什么事,都护着二姐姐呢!”
宋庭樾纵是再迟钝,也能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
何况他早看出云芜心思诡谲,不如面上这般纯良无害。
只是他向来沉稳,喜怒不行于色,也不多言。
“你二姐姐方才已经离开了。你若要寻她,现在跟上去还来得及。”
说罢,宋庭樾折身欲要离开。
“姐夫——”
少女扬声又唤他。
这一声唤得急,他以为她有什么事,转过身来。
檐前雪雾飞洒,有芰荷裙恍如蛱蝶轻盈扑进他怀里,叫他抱了个满怀。
她今日身上熏的是海棠香。
花气袭人,幽香空蒙。
宋庭樾恍然怔住,一时竟忘了将她推开。
少女愈发得寸进尺,纤细的身子直往他怀里钻,又自他怀里仰起头来看他,弯弯的眉,月牙儿似的眼,说不出的娇俏明媚。
“姐夫身上熏的是什么香?真是好闻。”
他终于回神。
脸色却骤然冷了下来。
冰冷无情的手隔着衣袖用力擒住她的腕,硬生生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
她娇气得很,抽着气喊疼。
他眉眼生硬,凝着霜寒,“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如此言行无状,言辞轻狂,将军府的教导嬷嬷是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温柔多情的年轻贵公子,生起怒来也是格外吓人,
若是寻常闺阁姑娘,早叫他这番训斥的话羞得抬不起头来,说不定立时就要跺跺脚,哭着跑回去,再也不要见人了。
可面前的云芜却不同。
“姐夫怎么这么凶?”她噘着嘴,反倒小着声来怨怪他,“我又不是有意的。我下来的时候脚疼嘛!这才不小心跌进你怀里的。”
她又看他,明知故问,“姐夫不是知道吗?我被二姐姐罚跪了,现在膝盖还疼得紧呢!”
这样拙劣的说辞,宋庭樾半点也不会信。
他不欲与云芜多纠缠,侧过身去,“既是疼,便快些回去。你二姐姐方才已拿了伤药过去,莫要在我这里耽搁。”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他待旁人一向温柔可亲,谦逊有礼,独待她冷言冷语。
云芜觉得委屈。
“走就走。若不是来找二姐姐,你这处我才不来呢!”
她气呼呼,是当真恼了,当下提裙便走。
一路疾行,转角下游廊,有三两台阶,云芜正在气头上,瞧也未瞧便一脚踩上去。
她用的力气狠了,又满腹怨气,全然忘了自己膝上的伤还未好。
等到钻心的疼痛自膝盖处传出,瞬间便蔓延了她的身子。脚下已是不自觉一软,径直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宋庭樾是亲眼看着她摔落台阶的。
少女乌发浓鬓,安安静静,连一声呼喊也无,趔趄跌坐在地上。
只低垂着首,捂着自己的膝盖,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芰荷的裙铺泄一地。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
哪怕方才两人闹得不甚愉快,宋庭樾学了这么些年的诗书礼仪,涵养气度也让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快步走过来。
“没事吧,可有摔疼了?”
伴随着温润的询问声,云芜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他人生得好看,手也生得极好。
修长,纤瘦,骨节分明。
方才他便是用的这只手,蛮横将自己从他身上扯出来。
如今又是这只手,要来扶她。
云芜别开眼,“不要你假惺惺。”
她再不唤他姐夫,一口一个你,赌气得紧,全然是孩子脾气。
宋庭樾当真是脾气好,只当她年幼不知事,并不与她计较,沉默将手收回。
只是他到底有心,余光留意了下石阶。
不算高。
不过三两层罢了,便是年幼稚童从上面摔下来也不打紧。
可他等了半晌。
面前的云芜全然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冰天雪地的天,就这般坐在雪地里,能将人生生冻病。
何况她不过羸弱少女。
这般任性,他忍不住拧眉,嗓音比这漫天飞絮还要冷上几分,“怎么还不起来?”
她这才抬眼看过来。
委屈的脸,娇气的声,“疼,起不来......”
这便是故意生事了。
宋庭樾再好的耐心也被她折腾耗尽,转过身去,冰冷冷丢下话,“随你。”
他拂袖欲走。
正瞥见云芜伸出玉白的手去撩她的裙。
她实在是恍若无人,不止芰荷裙,连里头的月白亵裤也一同撩起,高高直挽至膝上。
寻常闺阁中的女子怎会在外人面前有如此轻狂之举。
他脸色又是一沉,避开眼去的同时出声呵斥,“姜云芜!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质问的话没说完。
匆匆一瞥,他无意瞧见少女膝上的伤。
是细白如玉的腿上两道突兀青紫的淤痕,肿胀斑驳,如白玉染瑕,分外惹眼。